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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節不禁失笑,改口說:「總該給我留點位置。」
睡著了聽不見的昭昧往裡邊蹭了蹭,空出一個身位。過了一會兒,床又沉了幾分。昭昧也轉回身,腿拎起來,擱在李素節身上,眼神清醒而閃亮,小聲問:「到底為什麼啊?」
李素節也轉過身,調侃道:「不睡了?」
「呵。」昭昧拉上被子,賭氣閉眼:「睡了睡了!」
這次她是真的睡了。
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醒來時揉著眼睛,發現身邊是空的,李素節不在。
她頓時清醒,察覺屋裡有洗漱的痕跡,問守門人李素節去了哪裡,得到的回覆是:大娘子召見。
大娘子是李素節的母親,因為行一,在府中很有權威,早些年雷厲風行頗受敬畏,但近些年隱居佛堂性情平和,已經很久沒人見她生氣。
然而在李素節回來那一日,她見著面前的女兒,卻嘲諷道:「既然走了,又何必回來!」
可李素節無處可往。
少年時她離開這裡,滿心是「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去」的豪邁,以為天高任鳥飛,斷沒有活不下去的道理。
後來她顛沛流離,差點活不下去,才知道天下沒有那麼大,天也沒有那麼高。她咬牙堅持,不願回去,回去便認輸了。正是那時,她遇見了宋含熹。
後來,她拜了老師,到了京城,進了皇宮,見了皇后,把坤德宮當作新家,又欺瞞了自己五年。
五年後,新家沒了。
她千萬般不願,卻不得不承認,離了李家,她無處可往。
無處可往。
城破那日,她收拾好行李去找殿下和公主,腦子裡只有逃,不曾想過要逃去哪裡。後來昭昧問起,她才好像找到了回來的藉口。
但她的母親別過臉去不看她,說:「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今日,大概是心緒已經平復,李娘子表情尋常,看不到乍見她時的複雜洶湧,倒與李素節模樣更像了。她捻動佛珠,問:「為什麼回來?」
李素節直言:「無處可往。」
「當初跑的時候可是痛快。」李娘子刺了一句,道:「你王父(祖)的臉面都被你扔在地上踩。」
李素節道:「不過是失信於旁人罷了。他對我失信時可從不以為丟臉。」
「不過是……」李娘子咀嚼這三個字,說:「你妹妹於你而言也只當得起一句『不過是』。」
李素節嘴唇一顫,不說話。
李娘子話題一轉:「剛剛曲准來了。」
李素節輕輕吸氣,將波動的情緒收回去,又恢復冷靜的模樣。
昭昧決定復仇,她選擇邢州,正是因為邢州的優越條件,除去財力雄厚、兵馬眾多,李家和曲家的勢力分割也是重要理由。這分割使得昭昧有可能從中獲利,但同樣的,曲家若是真想成事,就必然要解決這問題。
李素節早有預料,問:「他來做什麼?」
李娘子說:「他有意娶你為妻。」
第26章
並不難理解曲準的提議。
按世間常理, 窮人家習慣女子早嫁男子晚娶,來爭取金錢上的餘裕,而富人不愁吃穿, 男子往往早娶以傳宗接代,女子則晚嫁,以求在大人身邊多留些年。
但李家不然。但凡晚輩適齡, 便著手安排婚事,以求不誤人倫, 再加上府中男不蓄妾,本就子嗣不繁,李素節剛回來時便問過,昔日姊妹們多半已婚,如今府中只剩她一人。
曲准想要聯姻,自然只能把主意打在她身上。
可她從前沒想過這種可能。
李素節說:「曲準的妻子仍在, 曾與他一同為大人守孝, 在『三不出』之內。他要如何再娶?」
李娘子道:「只要曲准堅持, 這不是什麼難事。」
的確如此。
李素節又問:「那王父的意思呢?」
李娘子道:「沒有反對的理由。」
李素節道:「曲准停妻再娶,自然算不得理由。」
李娘子說:「你要拒絕?」
「不。」李素節笑了,說:「我可以答應。」
李娘子捻動佛珠的手停下了,打量她半晌,說:「看來不只是人回來了。」
「但是——」李素節微笑:「答應的理由呢?」
李娘子復又捻動佛珠。
李素節說:「我雖不才,曾有『北節南惠』之名, 想來王父不會輕易將我嫁給正妻在堂、兩子膝下的人。」
李家最好顏面, 將她嫁給曲准,總該有個分量足夠的理由。
「不然呢。」李娘子說:「李家根基在邢州。曲准固然不願與我們為敵, 我們亦不願得罪了他。」
「——也不願就此低頭吧。」李素節接道:「否則,就像當年那樣, 您等待我的就不是一句『他有意娶你為妻』,而是『準備出嫁』了。」
李娘子道:「你還是沒變。」
「我自然變了。」李素節道:「但骨子裡的東西是不會變的。」
「骨子裡。」李娘子像聽到笑話,道:「哪裡有什麼骨子裡的東西。」
她無意與李素節爭論,很快又說:「不錯,你王父正在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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