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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能堅持嗎?
在馬背上顛簸,受刀劍割傷,驚惶、恐懼、疲勞、飢餓一路伴隨,還有龐大的心理壓力和掏空自我的無力,鋪天蓋地,像棺材板沉悶地壓在臉上。
她也才二十歲。可昭昧喚她一聲姊姊。
李素節哭不出來,也沒力氣哭泣。她放空大腦,伏在膝上,聽自己的呼吸。她試著屏息,可這個動作累得很,沒多久就堅持不住了。
她意識到,比起不再呼吸,自由暢快地呼吸居然才是最本能最輕鬆的事。
人還是想要活下去的。
她抬起頭,扶著樹起身,慢慢往回走。
路上有人攔住她,問:「聽說你想做工?」
「嗯。」李素節不抱期待地問:「你有嗎?」
「我有。」對方說:「不僅能提供肉,什麼吃的用的,只要你想,我都可以提供,活兒也不累。」
李素節詫異抬眼。發現眼前的面孔有些熟悉,她升起警覺:「女人也能做?」
中年女子信誓旦旦道:「放心,就是女人做的工,我這兒有好些女人都在做呢!」
一竅貫通,李素節想起她是誰了。她繞開女子說:「不用了。」
女子抓住她手臂勸道:「你不是還帶著個孩子嗎?孩子可不禁餓。」
「我不會去的!」李素節厲聲說著,挺直腰杆從她身邊走過,心底湧出一股悲哀,不禁嘆息。
她嘆息得夠多了。
回去時,昭昧躺在那裡,正抱著肚子呻、吟。李素節問她怎麼了,昭昧臉都皺在一起,說:「吃壞肚子了。」
李素節說:「可能是馬肉的問題。」
不管是什麼問題,結果已經造成了,吃下的肉不僅沒有補充體力,反而讓昭昧的身體更加虛弱,她走路時兩條腿都打顫,乾脆躺著,有氣無力地問:「找到工作了嗎?」
李素節搖頭。
昭昧不想再說了,也沒什麼可說的,她只想睡覺,好像一覺醒來,什麼事情都能熬過去。
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隔壁隱約有哭聲飄過來,睡熟了還能屏蔽,可肚子也翻攪著疼起來,昭昧翻來覆去想要借睡意忍過去,實在忍不過去,只能強撐著身體起來,走到足夠遠的地方挖坑拉屎。
聚集了這麼多人,附近的環境本來就差,很多人甚至沒有挖坑埋屎的意識,昭昧卻受不了,一定要走到足夠遠,可飛流直下的氣息仍然熏得她幾乎要暈過去,好不容易結束,鬆開捂鼻子的手,一股更強烈的香氣飄過來。她聞到了肉的味道。
被掏空的腸胃頓時活躍起來。
昭昧腳下虛浮,聞著味兒飄過去,看到樹叢掩映中,有兩個人正圍著一口鍋,鍋里燉著肉。
他們盯著鍋里的肉,時不時咽著口水。
一個人問:「能吃了吧。」
另一個人說:「再忍忍呢。都忍了那麼久,還差這會兒嗎。」
先開口的又說:「以後要是一直能這麼幹,倒也真不急這一次。下次輪到你了吧。」
另一個人又說:「就咱倆還不夠,得再找幾個人交換。」
昭昧認出來,其中一個正是窩在她們隔壁的男人,另外一個的聲音也有點耳熟。
昭昧顧不上細想,肉味就在鼻尖,勾得她蠢蠢欲動。手指有些發癢,她打算回去取刀,再把肉搶過來。
正要走,眼角餘光看到什麼,她站住了。
第21章
繚繞的香臭氣味中,那個夢又回來了。
一步步靠近,黑色的影子猙獰地爬上台階。血色仿佛潑墨,從一個點渲染,擴張成大片大片的模糊,鋪滿了眼前,連那人影也變紅了,扭曲著想要從地面鑽出來。
地面隆起,房屋倒塌,天旋地轉,像一腳踩空,昭昧猛然驚醒。
她翻身坐起,喘息著,想起自己早已經離開皇宮,正在逃難的路上,肚子空蕩蕩地泛著餓意,可她沒有食慾,捕捉到腦中閃過的記憶,胃裡翻騰著想要嘔吐。
什麼也沒吐出來。
她想起樹叢中的那口鍋、那兩個人和他們的談話,卻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走回來、怎麼睡著的。
隔壁的男人已經回來了,正沉浸在睡夢中打著呼嚕,旁邊的娘子卻醒著,抱著男孩,輕輕撫摸著,小聲抽泣。
昭昧張嘴時嗓子有些干啞,問:「你哭什麼?」
娘子搖頭不語,只是控制不住地流淚,緊緊抱著男孩,仿佛攥住救命的稻草。
昭昧記得她的哭聲。在發現那口鍋之前,她正因為虛弱而入睡,睡夢中聽見哭聲,現在想來,大概是隔壁娘子已經知道男人要做什麼,既然沒有阻攔,那就只能哭了,一直哭到現在,哭到什麼都結束了。
昭昧又問:「你哭什麼?」
娘子哽咽著,仍舊不說話。
她想迴避,可昭昧偏要問:「你哭什麼——」
「別問了!」娘子大叫一聲,崩潰地嚎啕起來。
男子的呼嚕聲斷了斷,忽然翻了個身,娘子的哭聲立刻又弱下去,驚恐地盯著男人,確定他沒有醒,擦掉眼淚,壓著聲音道:「這是我家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昭昧笑起來,像見到她崩潰便得償所願似的,說:「沒有關係。」
娘子見到她的笑,腮幫子用力,似在咬牙,可到底只是別過身子不再看她。
昭昧輕聲說:「你女兒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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