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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身子一僵,沒有回頭。
昭昧道:「我看到——」
「扔掉了!」娘子打斷她,回頭斬釘截鐵地說:「被我扔掉了。」
昭昧對著她的眼神,重複:「扔掉了?」
「是。」娘子每個字都說得用力,剛止住的淚水又要落下來,聲音也顫抖著:「養不活,我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昭昧又重複:「養不活?」
「是。」淚水又湧出來,娘子控制不住地說:「根本吃不飽,又能怎麼樣?不管我做什麼……我養不活這麼多人!難道我想要這樣嗎?可我有什麼辦法?我也想要活下去啊……」
娘子心頭打開豁口,激烈的情緒傾涌而出,顛三倒四地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昭昧靜靜地看著她,問:「他呢,他能養活嗎?」
娘子下意識抱緊男孩,喃喃地說:「我只有他了……」
昭昧失去了和她交流的興致,問:「我姊姊去哪兒了?」
娘子發泄了一通,情緒又穩定下來,抽抽鼻子,說:「你姊姊……你姊姊跟宋大娘走了。」
「宋大娘是誰,」昭昧皺眉:「跟她去做什麼?」
「你不知道?」娘子微訝,試探著說:「宋大娘就是之前來找我的人,你應該見過。」
「她來找我姊姊——」
「不是啊。」娘子更驚訝了:「是你姊姊主動找到宋大娘,說你生病了,想要換點藥來——咱們根本搞不到藥,但宋大娘那兒什麼都有,就是……不能拿錢買。」
昭昧沒聽懂,娘子跟她解釋一番,她明白過來,攥住刀柄。剛起身,娘子拉住她:「你去做什麼?」
昭昧道:「去找她。」
「沒有用的,」娘子道:「就算去了又能怎麼樣,你能阻止嗎?」
「不然呢,」昭昧甩開她的手,睨她道:「哭嗎?」
娘子啞然。
夜裡天黑,四周寂靜,只有蟲鳴聲響起。昭昧照著娘子說的方向走,一個人也沒遇見,偶爾風吹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牽動著地上的影子也婆娑搖晃,投在她眼裡,像張牙舞爪的惡鬼。
卻不及她的噩夢可怖。
醒來後昭昧就不願多想那夢境了,伴隨著夢境一同沉在她腦海深處的,還有皇宮中那空白的一夜。素節姊姊和她說,既然沒有想起,那就是不願意想起,現在她也這麼覺得了,覺得那些記憶還是永遠消失的好,連同那扭曲的噩夢。她要把它們壓得死死的,再也浮不出來。
像陰風、像鬼影,都不能令她恐慌。她只怕去得晚了,真的什麼也做不到。
昭昧有時提著刀,有時撐著刀,沿著這個方向走了很遠,開始懷疑娘子是不是指錯了路線。忽然,在風聲樹聲蟲鳴聲之外,她聽到了男人的聲音,模模糊糊,像惡鬼有了形象。
李素節在和一個男人說話,有來有往,討價還價。可她手中並沒有籌碼,連她要買的東西,也除了此處再沒有別的市場。
她需要藥材和三天的乾糧。男人有,可他嬉笑著,坐地起價。
李素節答應了。
或者說,從主動找到宋大娘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做好了答應的準備。
男人取出作為籌碼的藥材和乾糧,李素節也將要亮出自己的籌碼。
昭昧仰頭看天,天色居然發亮,透過樹蔭照下來,依然能照見李素節的模樣。
昭昧攥緊了刀,積攢的力量從刀柄蔓延到刀身。刀有些重,她只有一次舉刀的機會。她盯緊那個男人,計劃著怎樣能夠出其不意,在掏空力氣前用出最強悍的一擊。
昭昧沉緩地呼吸,一次、兩次、三次,逼迫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
記得那個男人,忘記他在做什麼。
到足夠冷靜時,她眼神凝練,全神貫注中,對上了李素節驚愕的視線。
忽。
風起。樹葉沙沙。樹影婆娑。
昭昧似離弦之箭,乍然刺破黑夜。
只有一刀!
血色天光。
從月色、陰影中,衝出第三道雪亮鋒芒。
一線深紅飛濺。
昭昧的視線有片刻模糊,全力醞釀的力道有著走空的輕飄。她幾乎止不住勢頭衝過去,與男人擦肩而過。
他躲開了要害!
昭昧心頭一緊,手中刀身晃動。兩個人、兩隻手同時握住刀柄。她的手指痙攣般顫動,試圖重新控刀,可刀卻一寸一寸向男人手中傾去。
昭昧咬牙,見刀鋒調轉,在角力之時突然撒手。
男人力道走空,踉蹌一下,昭昧趁機上前,手中多出一根簪子,向他最要害處扎去。
她的動作很快。可是,還不夠快。
男人眨眼間穩住身形,刀在手中,向昭昧揮去。
刀長簪短,昭昧要麼放棄進攻,要麼受此一刀。
但還有第三種可能。
她不是一個人!
「啊!」一聲發力鼓氣的吶喊。
昭昧的簪子刺進胸膛,男人的刀脫落一旁。他僵硬的身體緩緩倒下,露出身後呆怔的李素節。
吶喊聲是李素節的,她手中有枚簪子,正扎在他頸項,噴出的血泵起很高很遠,濺了她滿臉。
慢慢的,血不流了。李素節繃緊的身體放鬆下來,簪子脫手,她跌坐在地上,披頭散髮,狼狽至極。
昭昧倒得比她更快,坐在血泊里,除了大口喘氣,什麼也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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