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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行雍伸手,張開五指,任由籬蟲給他套上蠶絲手套。他手背隆起而有力,虎口有厚繭,是常年握利器所致。
極具力量感。
籬蟲遞給他一把兩指長的鐵錘,殷臻在宮中多年,一眼認出那是某種用來施以極刑的物具——碎齒錘。
他胃裡翻江倒海,已經明白宗行雍的意圖。
殺雞儆猴,一箭三雕。
人有求生的本能,於戎痛哭流涕求饒:「王爺饒命,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饒命啊啊啊啊——」
宗行雍半蹲,左手牢牢禁錮住他下巴,微笑往下敲。
「鐺——」
第一顆牙敲落血沫中。
牙齒從血肉上脫落的聲音久久迴蕩,每敲一下殷臻神經就短促地尖嘯。他腳步釘在原地,和動彈不得的許玉樹一道眼睜睜目睹了全程。
「鐺鐺!」
許玉樹先一步崩潰,他朝宗行雍方向連滾帶爬,涕泗橫流:「我這就說,這就說,庫房鑰匙在我身上,在我身上!」
宗行雍沒理睬他,他屈尊降貴蹲了半天,視線突然遙遙投向這間屋子的牆面。
殷臻心一跳。
他緩慢地回頭,和自己頭頂一幅露骨的仕女圖對上視線。
那甚至不能被稱作仕女圖,是一副常見的春宮。身披薄紗的女子雙手纏繞頭頂,整個往上提。
殷臻:「……」他忽然在某一秒知道了宗行雍在想什麼,臉隱隱發僵。
「王……」爺。
根本來不及阻止。
「這姿勢本王用過,毫無情趣可言。」
「但本王這個沒試過,籬蟲……」宗行雍一側頭,吩咐,「帶走。」
籬蟲「唰」取下畫,夾在腋下。
他可能覺得太麻煩,沒等宗行雍開口「嘩嘩」收了整間屋子五幅畫。宗行雍還要開口,他自覺地出門,看方向目的是隔壁。
眼淚鼻涕齊飛的許玉樹也不嚎了,滿臉恍惚,驚呆地看宗行雍。
宗行雍還蹲著,扔了小鐵錘,和顏悅色地問殷臻:「剛剛要跟本王說什麼?」
殷臻:「……」
殷臻一口氣不上不下,卡在嗓子眼。被自己嗆到,彎腰驚天動地咳嗽起來。
【作者有話說】
……王爺,真騷。
第8章 08照離
◎本王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
殷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整個人像被火燒起來一般。
後背發熱腦子也發熱。
「王爺聽錯了,」殷臻木著張臉,「下官剛剛沒說話。」
「哦?」
宗行雍站起來,褪去蠶絲手套,在銅盆中淨手。本來只敷衍地潑了清水,突然又想起什麼,仔仔細細給手正反兩面上了胰子。沖洗完畢湊近一聞,皺起眉拿遠:「嘖。」
真是香得過頭。
攝政王把手拿遠,和善地半彎下身子,問許玉樹:「昨日從本王窗前飛過去的那隻肥鴿,腿上密信是什麼。」
許玉樹哆哆嗦嗦:「不、不知道……」
殷臻袖中一動。
「嗬嗬!」
一粒黑色藥丸順著他張合的嘴卡進嗓子眼。
許玉樹雙手掐住脖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滾:「救——」
「救……命。」
宗行雍五官陷在大片陰影里,緩緩看向殷臻。
殷臻沒有多餘表情,低頭道:「解藥在我手中,十日內找到羌女在寢殿的另一把庫房鑰匙。」
「做得到嗎?」
許玉樹說不出話,連連點頭。
夜裡寂靜,出來時雨停了。
涼州雨水稀少,下一場風雨還不知會在什麼時候。
一輛馬車停在極樂坊外,四角檐上掛了深紫色流蘇,長長飄蕩。
地面濕滑,殷臻和宗行雍一齊站在極樂坊台階上,忽道:「許玉樹貪生怕死,一顆藥丸足以堵上他的嘴。」
「你倒是動作快。」宗行雍意味不明地道。
殷臻仿佛聽不懂他話中深意,他緩步從檐下走出去,馬車前抱刀的侍衛替他掀開車簾。
冷冷向宗行雍方向瞥了一眼。
敵意不加掩飾。
宗行雍身邊籬蟲和蚩蛇渾身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馬車漸行漸遠。
「此人非尋常家僕。」籬蟲頓了頓。
一個太子幕僚,身邊不會出現這樣的人。
「屬下派人跟著他?」
宗行雍在腰間摸了個空後想起什麼,吐出口氣:「跟。」
馬車內。
殷臻神經鬆懈下來。
從均朝他腿看了一眼,低聲問:「今日風雨大,殿下……雙膝可還好?」
車軲轆平緩軋過地面。
殷臻不輕不重喊了一聲「從均」。
從均立刻:「屬下知錯。」
「孤沒有怪你的意思。」殷臻揉了揉太陽穴,胃裡血腥味揮之不去,更黏膩的感受附著在身上,令他不堪其擾,「備一桶熱水,孤要沐浴。」
浴水滾燙。
殷臻往下沉,逐漸沒入桶中。
臉上易容被沖洗掉,水面清澈,水波蕩漾。
他面無表情抹掉臉上水珠,低頭看水中倒映出的自己。
眉眼沉靜明亮,並不凌厲的美,很輕易能讓人想到新月,光芒柔和。
更甚那幅畫。
在攝政王府那張臉甚至遠不及他本身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