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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行雍面無表情說話的時候很有威懾力,沁菊瑟縮了一下,瞬間閉了嘴。
殷臻揉著額頭,誠懇地回看他:「回王爺話,下官不是故意的。」
宗行雍盯著他半秒,嗤笑:「你最好不是。」
他不耐地轉了轉手腕:「本王找人。」
只要是長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出宗行雍這一身非富即貴。
沁菊滿口應下。
「姑娘們——貴客來了!」她笑吟吟朝樓上招手帕,還不忘向沖殷臻一眨眼,「還不快下來!」
殷臻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抬頭,定住了半刻。
二樓無數個雕花的門窗打開,眼前飄過一陣花紅柳綠五顏六色的羅裙。很快,沒客人的姑娘蜂擁而出。有的手裡攥著銀梳,有的還在往發上抹桂花油,有的香肩半露,正把滑下去的衣衫往上提……
你擠我我擠你互相推攘著往下走,吵吵鬧鬧:
「你別踩人家嘛,檀姐姐……」
「呀,是個俊俏官爺呢,就是弱不禁風,不曉得會不會被姐妹們親暈。」
「我的了我的了,上次讓給你這次可不許跟我搶!」
「……」
殷臻耳邊像有一千隻蜜蜂「嗡嗡嗡」,他頭腦相當呆滯,只覺朝堂上文官對罵都沒這麼吵。
宗行雍:「嘖。」
「聒噪。」
整個樂坊頓時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鴨,全然沒了聲音。
周遭陷入詭異寂靜。
「王爺。」
直到抱琵琶的藍衣女子在宗行雍面前淺淺一拂身:「請隨魚荷來。」
二樓。
魚荷憂心道:「許玉樹好男風,進了後院,三十七間客房。」
「找到他恐怕要費一些功夫。」
「王爺可能要等等。」
宗行雍一言未發。
在令人冷汗直流的沉默中「砰——」
屋內的窗子驟然打開,有什麼東西被拋了進來。
「咚」砸在地面,滾了兩圈又停下。
隱約看出是個人形,扭作一團。
冷風灌進喉嚨,殷臻低頭,腳下頗有分量的麻袋正好壓在他鞋面。
他蹙眉,冷淡地移開腳。
魚荷嚇了一跳,「王爺,這,這是?」
籬蟲輕車熟路從窗外翻進來,悄無聲息落地:「人找到了。」他彎腰將麻袋解開。
雙手被縛,掙脫不得,口中塞了抹布。
憋得臉色青紫的人一呼吸到新鮮空氣便開始劇烈咳嗽:「咳咳咳——」
戛然而止。
一張驚恐萬分的臉,在看見宗行雍的剎那,他臉上的恐懼簡直成倍放大。殷臻離他最近,連不斷收縮的瞳仁都一清二楚。
令他恐懼的源頭正四平八穩坐在椅上,單手撐在扶手上,似笑非笑俯身,開口:「於戎。」
宗行雍道:「本王有沒有說過——」
他淡淡地,無比厭倦地:「本王最厭惡欺騙。」
「嘀嗒。」
殷臻偏頭一瞥,見到地上不斷擴散的血跡。頃刻間,血色幾乎蔓延在他眼底,暈開大片刺目紅色。
他低低吐出口氣,站立不穩地趔趄了一下。
蛇爬上脊骨一般的涼意。
——他記得這句話。
宗行雍對他太寬容,差點讓他忘了當年令所有世家退避三尺的攝政王是什麼人。
於戎臉色剎那慘白,心如死灰地閉上眼。
甚至沒有求饒。
「留你一炷香,」宗行雍站起身,沉沉,「本王一件事不喜做兩遍。」
殷臻覺得冷,退到了離窗子最遠的門口。
然後徹底退了出去。
二樓風口,殷臻咳嗽了一聲,很快發現宗行雍的侍衛站在幾步外的地方,手握筆,在巴掌大的冊子上寫什麼。
同時用一種非常挑剔且冷峻的目光掃視所有人。
宗行雍的侍衛全部出身汝南宗家,能跟在宗行雍身邊的都是在生死台上站到最後的怪物。
他當年在豸獄外不敢輕易動手的原因除了宗行雍一死世家必定掀起軒然大波外,還有埋伏在牢外只等一聲令下的死士。
來這種地方是臨時起意,按理說出現刺客的可能性很小。
殷臻也朝下看,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你……在幹什麼?」
「找人。」
侍衛將小本本收入懷中,靠在柱子上往下看。他比殷臻想像中好搭話,自報家門:「蚩蛇。」
「少主今年三十了。」
殷臻一頓。
蚩蛇說話神情異常認真,因此他開口時殷臻差點以為他要說什麼重要的事,但——
「家主說,五年後他要是不帶個人回本家,就拿刀把他閹了。」
仿佛這件事比其他什麼都重要,比宗行雍本人的安危都重要。
「……」
殷臻和蚩蛇對視,在對方莫名其妙的注視下壓了壓唇角,還是沒忍住笑起來:「下官覺得甚好。」
蚩蛇冷冷撇開眼:「嗯。」
宗行雍的人很快找到了喝得醉醺醺的許玉樹,他被壓在地上,罵罵咧咧,一直叫囂「知道我是誰嗎」,問鑰匙就說「不知道」。
直到被一盆冷水潑清醒,跟有氣出沒氣進的麻袋人對上臉,牙齒才開始打顫。
殷臻冷眼瞧著。
「他是本王帳中一名文官,三日前營中消息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