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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臻從胸中吐出一口濁氣,眼瞼還在顫抖。
他用力壓住眼皮,用很冷靜的聲音說:「我在想,宗行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到底是什麼把他從軍營中吸引到涼州城主府。
一軍統帥堂而皇之闖入敵營,毫不顧忌。
公孫良四處望了一眼,入目所及是光禿禿的山和草皮。他收斂了不正經的模樣,低聲道:「臣聽過一個傳聞。」
「十幾年前羌族從關外遷徙過來,城主夫人天生體弱,所有大夫都直言生育困難,恐有性命之憂,但她還是執意懷上羌女。」
「她沒有死,年過半百依然精神矍鑠。」
「攝政王要找的東西,應與此事有關。」
傳聞中的羌族至寶,藥中藥王。
——陵蕖乾花。
只有這一樣東西。
殷臻搭在桌面的手頓住,無聲看向公孫良。
涼州驛站所在的街巷少有人來,淒清幽寂。
宗行雍站在一堵搖搖欲墜的圍牆邊。
他左手上纏著三圈深棕檀木珠串,表層雕刻飛鳥魚蟲圖案,成色算不上好也談不上差。尾部繫著一串艷麗深紅的三結穗子,穗子相當粗糙,過長,正晃動地甩來甩去。
暗衛籬蟲出現時宗行雍正在一顆顆盤檀珠,看不出喜怒。
汝南宗家底蘊深厚,送到唯一嫡子面前的都是千里挑一的東西,衣衫要江南織造精心繡的,吃的用的無一不精心。籬蟲實在不習慣這種東西出現在他身上,忍不住又看了兩眼。
心想到底有什麼稀奇的,讓他們王爺從中州帶到營帳,又從營帳帶到涼州,稀稀拉拉還褪色,這都捨不得扔。
遙想當年王爺手腕上的是宗家傳家之寶,價值連城。後來不知哪一天消失了,又過了很長時間,變成一串再普通不過的珠子。
宗家族人看見這串灰撲撲的佛珠時眼珠子都快瞪下來。
丟了東西宗家老頭暴跳如雷,被罵得狗血淋頭王爺看起來還很高興。
珠串盤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宗行雍的耐心已然告罄,倏忽一抬眼。
「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
籬蟲心中一凜,立刻:「消息屬實,三日前太子儀駕從中州出發,已到南陽。」
宗行雍緩緩:「籬蟲。」
「屬下知錯。」籬蟲認罪態度誠懇,語速飛快,「所有在京城的人都沒能找到薛公子。」
「他身份年紀皆為造假,江南並無姓薛的富商……」
籬蟲硬著頭皮:「更沒有人在揚州見過他。」
四年了,宗家眼線遍布五湖四海,不管是朝廷還是地方都翻了個底朝天,仍然沒找到。
這個人仿佛就那麼無聲無息消失在天地間。
宗行雍:「本王記得,十幾年前中州城有一位捏臉易容師,能不藉助外物短期內改變人的相貌。」
「他或許收過徒弟,或者有來往密切者。」
「去找。」
「主子是懷疑……」籬蟲一驚,驀然拔高聲音,「薛公子的臉也是假的?!」
他甚至不敢去看宗行雍表情,半晌才聽得頭頂傳來一聲沉沉嗤笑。
一日後。
涼州縣丞姓周,是個天天躺在榻上睡大覺的庸官。全憑岳父打鐵的手藝捐了個官當。他被從榻上拽起來的時候完全沒搞清狀況,在一眾冷麵侍衛的注視下哆哆嗦嗦穿鞋。
一邊提褲子一邊嘟囔:「不就是……十個人……」他咽了口唾沫,信誓旦旦,「下官一定能湊出來。」
起太早,公孫良打了個哈欠,笑眯眯:「那就太好啦。」
周縣丞確實費盡心思湊出了十個人。
就算十個人是幌子,最終目的只是送殷臻進守衛森嚴的城主府,這也太震撼了一點。
就、很讓人懷疑晉朝官員的審美。
公孫良要仰頭才能直視這堆打鐵的壯漢,呆滯:「你們知道自己來幹什麼……嗎?」
壯漢一二三號目露羞澀,四五六號扭捏,七八九號躍躍欲試。
十號粗聲:「選美。」
公孫良神情恍惚:「這他娘是把全涼州打鐵的全帶來了——」他猛然扭頭,「殿……大人要不我們還是……」
殷臻揣著袖子,神情冷峻。
「人齊了就行。」他說。
十月十日,月上中天。
殷臻帶著十個壯漢,以及縣丞拜帖,經重重盤查後進了城主府。
一路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殷臻鎮定自如。
一城之主,居住的地方奢華開闊,宅院極大。
婢女沖他盈盈一拂身:「城主等候已久,大人隨奴婢來。」
殷臻點頭,隨她經過一道道蜿蜒長路,來到中殿。
秋日,四周不免荒涼。小池乾涸,枯石出露。
他直接被領進大殿內,腳下踩著金碧輝煌的地磚。
「縣丞禮到——」
殷臻站定,寬袖垂下。
所有視線都匯聚到一處。
涼州縣丞此人貪生怕死,居然也有如此有勇氣的時候。
實在是令人佩服。
「來者是客。」
羌女真名胡媚兒,衣著大膽,一身銀飾碰撞作響。她見著那十個壯漢麵皮上的脂粉都在抖,半天才望向殷臻:「大人如何稱呼?」
殷臻拱手道:「公孫。」
他不動聲色環視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