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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臻臉色幾經變換。
卓炎本來都訕訕扭過了頭,誰知半晌,聽見一聲毫無情緒的「可用」。
他得了答案又不大信,正要問「殿下怎麼知道」就被從均一筷子敲到手背上:「噤聲。」
「殿……公子面前,也敢胡言亂語。」
卓炎收回被一筷子抽得通紅的手背,默默閉嘴。
從均再三猶豫,問殷臻:「公子,可是憂心寇匪之事?」
殷臻道:「我並非擔心這些人。」
烏合之眾,其心必離。
三派勢力爭先拉攏,可見勢大。
殷臻遙遙望向暮色中的城主府:「我擔心的,是……」
——宗行雍。
深夜,城主府。
歌舞昇平。
屋頂瓦片被掀開一塊。
宗行雍大刀闊斧坐著,高居主位。所有服侍的侍女退至三米外,身邊只立一個抱刀的黑衣暗衛。
坐姿粗俗,不成體統。
房頂上殷臻眉心皺起。
殿內亮堂,自上而下看,輕薄紅紗遮住他表情,只見黑金滾袍迤地,長腿肆意伸展。
他與四年前並無太大區別,五官挺立,被塞外黃土和廝殺打磨得殘忍冷酷,宛如出鞘利刃。
見血封喉。
殷臻微微俯身,細聽。
一眾歌姬舞女在前,他點評:「庸脂俗粉。」
有人諂道:「過兩日定找到讓王爺滿意的,這異族的兒女,瞧著普通,各個在床上放得開,王爺一試便知其中滋味。」
毫無收穫,殷臻深覺污言穢語,正欲甩袖而去。
「本王在中州已有妻室。」
宗行雍口吻莫名驕傲,傳到耳邊有短暫失真,他稍頓兩息,就聽見——
「貌美如花,溫柔小意,體貼入微。」
深深回味:
「腰肢甚細。」
殷臻:「……」
太子殿下面無表情低頭,腳尖一動。
瓦礫上半捧灰洋洋灑灑。
——全漏了下去。
第3章 03國色
◎花盤碩大豐滿,占據整個左肩,瑰艷地開在雪白細膩皮肉上。◎
宗行雍把玩酒杯的手一頓。
胡地喜金石珠寶,面前矮几玉質光滑,通透反光。
他一言未發,食指壓在酒杯邊緣,緩緩轉動。
夜半風大,狂風吹起屋頂上殷臻墨白衣角,宗行雍細微變化被他盡收眼底。
——被發現了。
不如說從他上房頂的瞬間,就被宗行雍察覺了。
但殷臻一動未動。
四年前他親眼見到過闖入攝政王府的刺客,當時宗行雍在桌邊陪他用膳,兩支銀箸脫手,一支正中對方額心,另一支沒入胸口三寸有餘。
瞬息死於非命。
血腥味瀰漫,身邊立著的侍女抖如篩糠,王府中隱匿的所有暗衛全部現身,跪地請罪。
宗行雍就在這種詭譎氛圍中摸向他腰帶,旁若無人問——「鱖魚是不是味道鮮美」。
要殺宗行雍的人太多了,他早已習慣被窺視。
這個時候,不能有絲毫動靜。
頭頂懸月大如銀盤,殷臻右肩忽然發麻般生癢,又癢又燙。他伸手壓住肩頭,試圖將癢意壓下去……
忍無可忍閉眼。
宗、行、雍。
不剿匪他到底想幹什麼?
殷臻最後往下看了一眼,捂肩轉身,毫不猶豫消失在夜色中。
底下氛圍和上面截然不同。
整個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每個人的脖子都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緊,空氣越來越稀薄。
城主羌妃有事外出,接待這位殺神的是管家許玉樹。在邊關二十七城中無人不知宗行雍大名,四年前被流放關外,現已拿下自行獨立的二十七城一半。
他的軍隊就駐紮在十里之外,正對涼州城虎視眈眈。
許玉樹頂著巨大壓力上前,硬著頭皮道:
「美人與花,人生兩大極事。」
「前者王爺瞧不上,後者……我們這黃沙漠地也長不出花,久聞王爺尤擅丹青,不如賞賞這得之不易的十三牡丹圖?」
投其所好投其所好,涼州城事先便打聽過宗行雍喜好,他幹的帶兵打仗之事,卻也愛風雅。花中最愛牡丹。
殿內燈火有一刻非常亮。
那幅牡丹圖在空地徐徐展開,宗行雍一夜興致缺缺的情緒迎來微妙的高漲。大晉以環佩樂聲為美,而他革金袞袍毫無贅余,包裹強悍身軀。
他起身,往下走,直到站在那幅牡丹圖前。
戾氣一消。
「此禮本王收了。」
許玉樹緊繃的神經一松。
「牡丹國色。」
宗行雍深深凝視那幅畫作,突兀道:「你眼光不錯。」
來鳳驛站。
「公子?」
元寶端著木盆在門外,輕輕敲了敲門,「關外風沙大,需要奴才進去伺候嗎?」
殷臻聲音被水汽熏濕,帶著啞意:「放在門口就好。」
元寶應了一聲,將木盆放下。
門未關嚴,他細心地帶上,誰知風先一步吹開,叫他看清了屋中景象。
殿下在沐浴。
客棧簡陋,只點一盞昏燈。木桌上銅鏡被映得發黃,光線沉下去,再沉下去。須臾,又亮了起來。
殷紅在眼前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