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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這日收了鋪子,剛進後面就見牆根下有把簇新的搖椅,唰了一層透亮的桐油晾在院子裡,雖跟自己畫的不大一樣,但形狀大致差不多。

  宛娘圍著搖椅看了又看,對一邊做活兒的王青嗔道:“不說不讓你做這東西了嗎?”王青憨憨一笑道:“以前在個大戶人家做活兒時,見過差不多的,估摸你是要這樣的,便順手做了來,不費什麼事兒的。”

  宛娘見他一身汗,快八月的天兒,只穿著一件藍粗布的衣裳,背上都被汗水浸了個透,袖子上上不知怎麼掛了個斜斜的大口子。

  王青見宛娘盯著自己破了的袖子看,臉上有些不自在,把袖子往後藏了藏,宛娘不禁抿嘴笑道:“藏什麼?不過一個口子,我這開的成衣鋪子,還能讓你穿破衣裳不成,豈不讓人笑話,橫豎這些活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的,何必要趕累著自己。”說著去院角的大水缸里拿了半瓢水遞給他:“先喝點水,看出了這些汗,你收了這些,先去李嬸子院裡換下這衣裳,等晚上我抽空給你補了,只我雖開的成衣鋪子這針線上卻大好,你可不要嫌棄才是。”

  王青聽了,眼睛亮閃閃的,一顆心喜的不知怎樣,他是心裡惦記著宛娘,宛娘比他屋裡短命的女人,不知好看多少,也不止好看,比起旁的婦人,更覺伶俐可愛,說的話也中聽,可王青也暗暗思量,自己也沒什麼家業錢財,宛娘模樣兒好,xing子又好,怕是瞧不上自己,故此,雖有心讓李家婆娘說媒,卻又張不開嘴去。

  這會兒見宛娘要給他fèng補衣裳,那言語間頗有qíng意,心裡不禁熱乎起來,忙答應一聲,接了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拾掇了傢伙什,便去李家那邊,先打了半桶水,洗刷gān淨,另換了件衣裳,才到宛娘這邊來。

  可巧昨兒兒李家婆娘的嫂子家送了信兒來,說大妮招弟的爹在地里摔了腿,宛娘一聽,今一早忙打發了大妮招弟家去,把這個月的工錢先給了二人,並給了幾尺粗布,讓她姐倆捎回去,也不算空個手。

  大妮招弟這一去,這院裡只剩下宛娘一個,宛娘也怕有什麼閒話傳出去,便在廚下多做了幾個菜,另去對街的酒坊打了壇酒,讓王青去喊了李大牛兩口子一起過來吃飯,也權作個謝意。

  李家婆娘過來也沒空著手,李大牛今兒趕集,稱了肥嫩嫩一斤五花ròu,原是想著在家包頓餃子,都和好了面,整治妥當了ròu餡兒,這邊宛娘一叫,索xing連面帶餡兒都搬了過來。

  酒菜擺在炕上,讓李大牛和王青吃酒,李家婆娘跟宛娘兩個在炕下的桌上包餃子,一邊說話兒。

  李家婆娘看了看宛娘,瞟了瞟那邊炕上的王青,不禁暗笑,這兩人倒靦腆,明明彼此合意,偏誰也不張嘴,少不得還要她從中周旋,趕明若成了姻緣,也是一樁好事,更少不了她的好處。

  想到此,便笑著問王青:“屋裡的婆娘可去了幾年?怎的如今也不思量著再娶個家來,成日裡一個人,清鍋冷灶的過日子,有什麼意思?”

  王青道:“我屋裡的女人,娶了一年多就病死了,那時丈人尚在,念著丈人的大恩,雖有不少說的,卻也沒想再續一個。”

  李大牛道:“雖你念著丈人恩qíng,屋裡沒個女人,總不是長久之計,再說,也要有個香火承繼,如今你王家可不就剩下你這一支了。”

  王青道:“如今丈人去了,倒是也存了這個意,只難尋個合適的。”說著,掃了宛娘一眼,不知是不是吃了酒,一張憨憨的黑臉上,有些暗紅透出來。

  李家婆娘笑道:“嬸子這裡倒是有一樁好姻緣,只不知你心裡可樂不樂意?卻不好來保這個大媒。”說著用眼角挑了挑宛娘。

  宛娘一張俏臉也不覺有些紅,王青哪還聽不出李家婆娘話里的意思,忙一疊聲道:“嬸子說好,自然是極妥當的,若真成了,侄兒擺大席謝嬸子的大媒呢。”李家婆娘笑道:“那嬸子可去給你說了。”王青下的地來,一揖到地:“勞嬸子辛苦。”

  李家婆娘笑著扶起他,一時餃子包好,煮熟吃了,王青跟著李大牛回了李家,李家婆娘留下幫著宛娘拾掇,因兩個侄女兒不在這裡,晚間也留在宛娘這邊跟她作伴兒。

  收拾妥當,時候尚早,兩人便閂了外間的門,在燈下做活兒,李家婆娘這才重提起剛才的話兒,道:“剛頭我說的話想必你也聽著了,你雖嫁了王大郎,說起來哪是正頭姻緣,如今雖守寡,卻才十八,正是青chūn,家裡沒個男人撐著總不成話,俗話說的好,一嫁由爹娘,再嫁由自己,你前頭一嫁就不提了,這再嫁可不要尋個老實本分的漢子才好,嬸子在一邊瞧著,王青是個難得本分的,雖前面娶過親,也沒留下一兒半女,人老實又有手藝,他又是王家的正經侄兒,你兩個要是成了,守著王家這院子過順當日子,誰也說不出什麼去,依著嬸子的主意,等你婆婆過了百日,就熱熱鬧鬧的把事兒辦了,兩處和在一處豈不好。”

  宛娘也早動了心思,瞧著王青人好,雖不善言辭,難為老實體貼,忽想起梅鶴鳴,不禁有幾分躊躇,又一想,自己跟梅鶴鳴又算什麼,梅鶴鳴欺她,不過因她是個沒倚仗的寡婦罷了,梅鶴鳴是何等人,她若尋個男人光明正大三媒六聘的嫁了,他還能搶親不成。

  說不得就從此丟開手去,讓她跟王青在這清河縣裡過他們的安生日子,她也不求什麼榮華富貴,就想跟個平常人一樣嫁人過日子,不想跟著梅鶴鳴不清不白的攪合,便是跟他明明白白的說了,他還能qiáng攔著自己嫁人不成,自己又沒賣給他,她想嫁誰跟他什麼gān系。

  宛娘想了兩天,越想越覺得嫁王青才是正路,剛要應了李家婆娘,不想八月初二一早,吳婆子便來了鋪子裡,看見她,宛娘心裡咯噔一下,第一個念頭就是梅鶴鳴別是回來了吧!

  話說這吳婆子怎麼來了宛娘這裡,卻是梅鶴鳴那日聽說京里來了人,匆匆離了清河縣,回到青州府,卻是京城梅府的二管家梅廣義,說老太太哪兒鬧了病,病中念著三爺,連藥都不吃,不得已,這才來這青州府請三爺回去。

  梅鶴鳴哭笑不得,知道祖母這幾年越發有些小孩子脾氣,愛使小xing子,這些孫子裡,他最小,從小祖母最是疼他,舉凡祖父要罰他什麼,只讓人偷著去告訴了祖母,什麼罰都能免了。

  當年他非要做生意,被祖父罰跪在祠堂里三天三夜,最末了祖母出面鬧了一場,祖父才不得已應了,他父親更管不得他,幾個兄弟連著叔伯,就他最無法無天,想怎麼著怎麼著,就沒人敢說個不字,也因此,梅鶴鳴養成如今這樣霸道的xing子,梅府這位老太太居功甚偉,祖孫的qíng分也比旁人不同。

  這一聽說祖母病了,梅鶴鳴丟下手邊的事,跟著二管家連夜回了京,這一去,路上耽擱,又在祖母chuáng前侍奉了幾日,便近了七月底,祖母病癒,梅鶴鳴惦記著宛娘,倒是連夜裡睡覺都不踏實。

  便是祖母安排了兩個模樣好xing子伶俐的丫頭侍奉他,梅鶴鳴也沒了那調弄風月的心思,在時不覺,這一離了,想起宛娘,就覺撂不下放不開的,再說,經了宛娘,旁的女人不知怎的,也有些索然無味起來,那枕上風月雲雨,雖宛娘青澀,卻自有說不出得暢美難言。

  又想起自己應了宛娘,讓她跟自己一天做生日,這可不就到了八月初三,便想快馬加鞭的回去,不想祖母卻不放他,說:“難得在家,做了生日再去。”梅鶴鳴推說:“有一樁要緊的生意,需趕回去。”祖母只是不依,跟他道:“什麼要緊的大事,你這樁生意能賺多少銀錢,回頭跟祖母報個數來,祖母悉數給你便是了,這回生日,必要在府里過了才放你去。”

  梅鶴鳴無法,想著宛娘平素衣裳首飾素淨太過,即跟了自己,也算個新婦,總要有幾樣喜興的頭面才好,便尋出舊年得的一塊赤紅火玉,讓匠人合著金子連夜趕製出一套金鑲玉的頭面出來,放在匣子裡,還覺不能盡意,又把自己頭上慣常戴的一支碧玉蓮頭簪一起放了進去,本還想寫上兩句相思的詞句,又一想宛娘識不得,只得作罷。

  遣了隨喜兒送去清河縣,囑咐他:“必要八月初三日前送到,若誤了,揭了你的皮。”隨喜兒哪敢耽擱,快馬加鞭,夜裡都不敢歇,八月初一這日趕到了清河縣,把梅鶴鳴的囑咐仔仔細細跟吳婆子jiāo代了一遍,吳婆子聽了,心裡不禁暗道一聲糟。

  作者有話要說:今兒先更一章,明兒補上兩章。

  ☆、吳婆勸宛娘

  清河縣才多大,統共就這麼點兒地兒,誰家有個什麼事兒,沒幾日半個縣都能知道,王家這邊幾月里連著死了三口,就剩下個正值青chūn的小寡婦宛娘,守著王家一份家產過日子,這事兒清河縣裡誰不知道。

  自來寡婦門前是非多,更何況宛娘頗有幾分姿色,都在一邊瞧著,這個十八的小寡婦能守的住幾日,又是買來給癆病鬼沖喜的女人,說不準還是個囫圇身子呢,倒是勾的清河縣一些浮làng男子,變著法兒的去宛娘那兒探頭探腦,但能宛娘這邊有個風chuī糙動,誰還不知。

  王青的事兒自然瞞不住,想王青是個才二十出頭死了婆娘漢子,宛娘一個喪了夫的小寡婦,這兩個人便沒jiāo道好打,都免不得閒言碎語,更何況兩人還沾了親戚,在一處打頭捧臉,早有那好事嘴碎的把兩人的事傳的很是不堪。

  說王青雖住在李家,不定早跟宛娘有了事兒,兩人這寡婦鰥夫,gān柴烈火,日日在一起,難道還能忍得住,估摸是等著王婆子過了百日,這兩人便cao辦成了一家去的。

  吳婆子整日不出門,這些還是聽見出外採買的粗使婆子私下裡說的閒話兒,才知道竟出了這麼檔子事兒。

  吳婆子就沒想宛娘能有這麼大的膽子,自家爺什麼脾xing,縱然旁人不知,吳婆子可是個深知道的,便是那些包下的院中粉頭,爺沒發話,也不敢私下去接旁的客人,那還是慣做皮ròu生意的。

  前兩年,爺包的一個歌jì,被爺包下幾月,不想前頭的恩客正巧來了,那歌jì便背著爺也只陪著吃了回酒,被爺知道,讓幾個小廝過去把歌jì的院子砸了個稀爛,歌姬嚇的跪在爺馬前磕頭,不知道磕了多少,額頭的血順著腮邊流下來,一捧青絲蓬亂的像個瘋婆子,láng狽不堪,最末了,爺也沒饒了她,趕出青州府,過後連粉頭都當不成,也不知落的如何下場。

  那還是個爺不怎樣上心的女人,哪比得宛娘,爺是用了百般心思手段才弄到手裡,便是宛娘惹惱了爺,也沒見爺真怎樣,不過氣了一場,仍軟語的哄她歡喜,又不讓用避子湯,這會兒人在京里,還巴巴的讓人送了這些好東西來,給宛娘做生日上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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