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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覃愣在原地,然後狠狠打了個寒顫。

  身後驟然爆發出一聲大笑。

  “好!好,好啊!”薛義理滿臉激動之色,毫不掩飾的興奮落在蕭覃眼中,卻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蕭覃,”落在他肩膀上的手掌令他遍體生寒,對方的聲音熱切,“你一定會成為燕陵名載史冊的新王!”

  薛義理殷切地將詔書放進他的手裡,如同也看見了自己足以載入千秋的功名,一字字道:“按照我教你的,去做吧。”

  沉悶渾厚的牛角號響徹山谷,在天地之間交織成片,疊疊迴響,如同沉重的馬蹄聲自遠方而來。

  山谷間靜了下來,風也漸漸凝滯、減弱,只剩號角重複的音節。

  蕭覃站在胥方台上,望著遠處一望無際的村舍,奮力舉起手中的遺詔。

  詔書隨風飄展,鮮紅的璽印如一滴凝固的血,刺目至極。

  “孤是燕陵先王蕭煬之子,蕭覃!”

  淚水逐漸盈滿了眼眶,眼前變得模糊不清。

  “先王傳位於孤,然,反賊蕭琢,奪遺詔、信佞臣、殺無辜、篡王權。”

  蕭覃緊緊咬著牙關,幼時那噩夢的一夜,燕陵的國破民亡,一幕幕在眼前揮之不去。他用盡全力,幾乎要把嗓子喊啞,字字泣血。

  “其罪,當誅——!”

  寂靜的山谷中,驟然爆發出一陣撼天動地的吼聲——

  “當誅!!!”

  “當誅!!!”

  “當誅!!!”

  山在顫,地在抖。

  回音一遍又一遍,響徹雲霄。

  蕭覃怔怔流著淚,手指緩緩攥緊成拳,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緩緩開口:“孤自認為愧對先王,不堪大用,不為明君。故而不願為王。”

  薛義理臉上欣喜若狂的神情一滯,瞳孔遽然縮緊,滿心得意被驚慌失措取代:“蕭覃!你在說什麼!”

  不對……不對!

  他分明教對方自立為王,奉自己為師,助燕陵東山再起,只有這樣,只有這樣他才能拿到他想要的!

  “還給我——”

  薛義理憤怒地大吼一聲,便要向蕭覃撲去,想要奪回對方手中的詔書。

  下一秒,破空一聲自林中轉瞬即至,一根羽箭正入他的肩頭,薛義理大叫一聲,滾落到胥方台下,掙扎著抬頭望去。

  自草木之間有馬蹄聲不疾不徐地響起,由遠至近,領頭的一匹高大黑鬃駿馬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方才被推落山崖的沈孟枝。而他身後,一襲黑衣、俊美異常的攝政王平靜地放下了手裡的弓箭,語氣意味不明:“薛義理。”

  薛義理猛地反應了過來。

  他望著二人身後不足百人的人馬,目眥盡裂:“沈孟枝,你騙我!!!”

  根本沒有什麼蕭琢的大軍,只是這區區幾十人造勢而為,連同蕭覃這幾日來的故作順從,目的只是騙他心甘情願交出詔書,引出龍血騎!

  沈孟枝臉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一切只是你自作自受,利慾薰心。”

  “若你能撫養蕭覃,讓他平安長大,尊重他的意願,放下對權勢的貪婪,又何至於今天的地步?”

  薛義理向來深藏的私心被毫不留情地剖開,他氣急敗壞道:“老夫是為了燕陵!你這個叛國的叛徒,你才是罪該萬死……”

  最後一字轉為慘叫,一箭射出,弓弦仍在顫動,被楚晉抬手抹平。他垂眸看著慘嚎不已的薛義理,眼裡沒有半分笑意:“你只是為了自己,怎麼敢和他相提並論。”

  薛義理的人很快被抓住綁了起來,吵鬧聲歸於平靜。蕭覃回頭,神色複雜地望來一眼。

  薛義理在疼痛中本能地抓住了一絲機會,拖著沉重的身體,慢慢爬到了他的腳邊,仍抱有一絲希望地道:“蕭……蕭覃,我救過你啊,這麼多年來,我把你養大,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忘了嗎?”

  他記得這個孩子最善良了。他柔弱、膽小、任人可欺,沒有分毫帝王該具備的品質,但卻是最好的傀儡。

  可薛義理也忘了,這樣的人被欺壓久了,也是會爆發的。

  “太傅。”蕭覃道,“孤印象中,從你這裡得到的,永遠只有毫不留情的訓斥。孤的一切,都要聽你主張。無論孤做什麼,都是錯的。”

  “你不是想將孤養大。你只想養一隻聽話的、愚笨的鳥。”

  “可孤不想做聽話的鳥。”

  從齊鈺和宋思凡消失之日起,接連數日沒有音訊,他心中便再無一絲僥倖。

  蕭覃向後退了一步,掙開了他的手,低聲道:“孤感激太傅養育之恩,會為太傅選一處地方,讓太傅今後得以頤養天年。”

  薛義理抓了個空,絕望道:“不……”

  然而他唯一可以指望的人已經對他徹底死心,也再也不會聽他一句辯解。

  蕭覃轉過身,望向腳下連綿的土地,解脫般的釋然似乎瓦解了數年來的心結,緊張跳動的心臟逐漸變得平緩。

  那些纏繞著他的陰影隨風而散,再也沒有控制,再也沒有否定,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是一個有價值的、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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