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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蘅落歪頭:「什麼藥?」

  「老人買不起的那壇酒。」雲不意道,「老人歡歡喜喜喝完酒後,當夜便欣然長逝。你說,那位大夫是在救人,還是殺人?」

  「……我不知道。」玉蘅落似乎有點迷茫,又似乎若有所悟,「你……為何要給我講這個故事?」

  「因為我想告訴你,如果對她們而言死亡是一劑良藥,我會慷慨地給予並為她們得償所願而高興,絕不會因此背負她們生命的重量,視其為自己的罪孽,或者大發無用的悲憫與善心。」

  雲不意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應該如此。」

  所以未來的你也不要拋開事實不談,認為雲長生與常諳決裂有自己一份責任,還為了那份不應存在的愧疚,讓自己落入敵人陷阱,死得慘烈又無用。

  義……嗯,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

  玉蘅落看著雲不意:「你真是個無情的人。」

  聞言,雲不意恍然有所悟,想了想,贊同地點頭。

  「是的,我是。」

  第三十八章

  誇他良善的話雲不意聽過許多次, 早在他不知人事殘酷,一心跟隨雲長生遠遁學醫之時, 那些收他照料的病人就將類似的誇獎在他耳邊念了一遍又一遍。

  但說他無情的,唯有玉蘅落一人。

  雲不意卻覺得,這個他過去未來都不熟悉的義……嗯,一眼看穿了他的本質。

  他確實是無情人,但非是世俗意義上的冷血絕情,無愛無淚。他的無情在於,他尊重生命,尊重人生存的欲望, 同時也尊重死亡,尊重想要坦然赴死的人。

  雲不意幼年學醫,常常坐在窗下抄寫醫書、整理藥材,陽光斜照在身上, 會讓他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不是人,而是一棵生長繁茂的植物,或許是一株紫竹, 也可能是一顆筍, 長得龐大無比, 可上接天穹, 下連幽冥,在漫長的生命中一邊創生萬物,一邊又目視它們消亡, 甚至……親自送它們消亡。

  年幼無知的時節, 雲不意曾跟師父詳細描述過這種感受。師父並未讓他不要胡思亂想, 只認真地告訴他,這世上沒有哪一種植物, 可以既創造萬物,又看著他們死去。

  即使是沉溺於錯覺,師父也希望他著眼於真實和當下,這大約就是實幹家與空想家的區別。

  但世界上真沒有這樣的植物嗎?或者換一種問法,世界上真沒有這樣的存在嗎?

  雲不意已經許久不曾思索這個問題,但可能是今夜月色明朗,照得心事無所遁形,他忍不住對著身旁不熟悉的親人,問出了心中疑惑。

  玉蘅落揚眉看了他一眼,忽然微笑,本就生得漂亮的一張臉,此時更加綺麗絕艷。

  「你認為有便有,沒有便沒有。你的人生就像由你親筆撰寫的話本,肆意揮毫潑墨即可,何須尋找他人的認同。」

  雲不意:「……說得不錯。」

  很好,既空想家與實幹家後,他的身邊又多了一位唯心主義大作家。

  不過……唯心主義是什麼?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陌生古怪的詞組,雲不意撓撓頭,潛意識的不願意深究,索性忽略過去。

  「天色不早了,你要回去嗎?」雲不意問,「或者在此留宿一晚?」

  玉蘅落搖頭:「我不回去。我的職責是保護你。」

  雲不意拍掌:「那就留下吧。我房間旁邊就是書房,裡面有張矮榻,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在上面將就一夜。」

  玉蘅落想了想,無可無不可地同意了。

  前半夜的跌宕,換來了後半夜的寧靜。再沒有不長眼的殺手前來叨擾,夜色里,只迴蕩著高一聲、低一聲,稀稀落落的蟬鳴。

  早晨,天剛亮,院門便被敲響,冷焰在門外揚聲道:「小先生,我帶著桂花酒釀湯圓來找你換藥啦!」

  雲不意哈欠連天地起身開門,剛起床,頭髮都沒梳,只用手指隨意耙兩下,顯得不那麼凌亂。

  於是門一開,冷焰與冷天道看見的就是他披頭散髮睡眼惺忪的樣子。

  這時,玉蘅落從旁邊書房中走出,嗅了嗅空氣里酒釀甜香的味道,行出廊外,就被當頭照下的陽光驚了一瞬。

  愈都終於放晴了。

  ……

  雨季結束,意味著愈都進入了冬季,晴日下薄雪如飛絮,不復之前的陰沉晦暗,處處都是明亮的光彩。

  這時候的愈都可去的地方就多了,郊外有新雪紅梅可賞,城內的商鋪小攤也上了時令菜和點心。

  雲不意每天要抽出六個時辰陪冷焰和常諳滿城逛吃逛喝,美其名曰陪同釣魚,其實便是陪他們玩樂。

  或者說,他們陪他玩樂。

  雲不意在愈都生活了十幾年,卻從沒想過這座除了風景什麼都貧瘠的城市,居然有這麼多有趣的角落。

  街角的蒼蠅小館裡有著最正宗的外鄉美食,主廚是南方人,做得一手好菜的同時患有風濕,雲不意用一帖藥方換來了今後十年的免費用飯券,血賺。

  城內唯一一座書院的後院,有一座假山疊成的小型迷宮。常諳和冷焰小時候在裡邊迷過路,所以這回故意帶雲不意進去逗他。

  結果雲不意一路暢通無阻,他們卻二度迷路,還在迷宮深處偶遇同樣迷路的年輕夫子,三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收集乾柴原地生了一堆火,靠著煙霧將雲不意吸引過來,帶他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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