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頁
沈靈姝耳朵有些難捱地一動。
衛曜:「聞二舅舅喜樂賞曲,性情雅致,方正涵養。某見樂聲不似靡靡之音,倒有山高流水之態。屋堂壁畫,墨水青山,有文人曲水之相。故揣之。若有妥誤之處,還請二舅舅寬恕。」
衛曜的聲音磁啞清冽,目視著頂頭之人,奉承之話卻無半分奉承之意。反倒顯得話語格外真摯。
沈靈姝悄悄鬆了口氣,耳朵舒服了些。
下一秒,高座之人便爽快大笑。半撫下巴的鬍鬚,坐正了身子朝望。
「好……」一句滿意之詞,用著嘔啞的嗓子喊出,反似是斥責不滿之意。
「裴曜。家主將你送到裴家栽培,著實屈才。」男子拍著高座椅的扶手,「吾是你舅舅,照谷給你說的,皆是實言!你在瀛洲,不必拘束。這里便是你的家!」
衛曜淡淡。「是。」
「聽聞你在齊州給朝廷立下了大功。家主也是信賴你的實力,故昭告了你過來。以往對你皆是歷練,瀛洲之地,王家如蒼蠅不散,能不能通過此役,讓家主納下你,接下來便是要看你的造化……」
「司馬祝!」外頭的門扇忽然被猛力推開,一個高瘦的年輕男子闖了進來,打斷了屋中的對話。
「公子……」外頭的家仆阻攔不及。
高座的男子揮揮手,跟著進來的家仆們才低了低腦袋,躬身出去,合上了門。
擅自闖入的青年,著一身半肩獸皮上衣,寶藍下裳。眉清目秀之姿,臉因惱怒而紅,雙唇甚至顫動可見。足以見氣憤之態。
「為何要隱瞞姜娘已到了關東的事!你故意騙我來瀛洲,就是要將我們拆散,永隔兩地是吧!」
沈靈姝覺得這聲音甚是耳熟,悄悄側眼看去。
沈靈姝揣測此人口中的姜娘應指的是姜貴妃。上輩子她也疑惑過,後來才知道「太后娘娘」隨母姓,不姓司馬,連封號也以母姓為封。只為奠基其母。而晉皇帝寵愛她,不顧朝人反對都應允了。
沈靈姝多看了幾眼,才發現眼前這個人,身形很是相似去年元日宮宴上,與姜貴妃私下會面的男子。
沈靈姝記得她當時打聽過,司馬家元日宮宴只派了個本家的人過來。也就是司馬家主的次孫,司馬蛟。
「你在胡鬧什麼!?」司馬祝沉眼,快速轉了話,「你簡直荒唐!還不來見見你的表弟!」
司馬蛟的肩胸還在起伏,聞言卻是像冷靜下來一樣。轉了頭,與屋中間的衛曜對視上。
衛曜的神情冷淡,鳳眸更是烏漆一片。
司馬蛟的臉色卻複雜許多,猶疑、揣摩、打量細看……最後化成平靜嗤笑。「有什麼證據證明他就是姜娘的兒子?一個外來的種崽,隨隨便便就想要進我們司馬家的門?司馬家沒有這號人在!司馬家的大門,也不是隨隨便便雜種人就能進來!」
沈靈姝聞言,眉頭皺了起來。
「還要什麼證據!你姑母親口認的,家主親手給送到司馬家的下家裴家養的!這就是證據。」司馬祝勃然大怒,「滾出去!盡在這里丟人現眼!」
「出去就出去。我只是來告訴你一聲,瀛洲我不待了,我現在就要回關東去!」司馬蛟恨聲道。
「逆子!給我站住!」司馬祝猛然站了起來。
司馬蛟卻頭也不回。
「照谷!給我攔住他!」
司馬祝怒吼,噪雜的聲音,似是驟然轟鳴雷聲,響徹在耳邊。
橫樑上的珠翠鈴鐺被震動得串串墜地。
沈靈姝有些難以忍耐,腦袋一疼。耳朵嗡嗡直響。
衛曜伸出了手,拽住了沈靈姝的手臂。
而後,有什麼苦淡之物順著衛曜的手指,塞進了沈靈姝唇縫之中。
沈靈姝吞咽後,唰白的面色,才逐漸好轉了些。
*
「讓你見笑了。」
一陣兵荒馬亂後,司馬蛟被家仆暫時關押起來。司馬祝坐回了自己的高位。「犬子行事荒唐,你莫放在心上。」
可不是荒唐嗎?不,何止是荒唐。
沈靈姝暗自咂舌:和自己的姑母處在了一塊。而且看司馬祝的反應,可能整個司馬一族都知曉了。
沈靈姝抬眼看站在自己前面的衛曜。
不知道人對此事了解多少。
皇上現今才十七,沒有人願意在這種場合下,相認自己的母親。
而沈靈姝不明白:為何在這個關節,才要認回衛曜?
按著司馬祝的話,司馬一族是早知道衛曜就是姜貴妃的私生子。那為何要把人放到裴家養,他們知道裴家一直自小苛待著衛曜嗎?
司馬氏地大勢大,難道就容納不下一個自己的血親嗎?
沈靈姝感到困惑。甚至幾絲生氣。
如果是一開始就沒打算養育衛曜,現在是看見了衛曜有價值,才打算和他相認?為何?不是她的親生子嗎,不是親外孫嗎,為何能如此狠心?難道只有利用價值,才能被他們當做親人嗎?
「你舟車勞頓,奔波至此也累了,下去好生休歇,養精蓄神。」司馬祝說,揮揮手,示意家仆帶人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