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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貴妃悄然抬眸起。
「你便是沈家大娘子?」她捻著帕子一角,輕拭眼角。眸中沉暈淚光,似散發著幽綠的光。細細打量著沈靈姝。
美人含淚,即便已是徐娘年紀,卻也楚楚動人。
沈靈姝也在細看著「太后」。上輩子沈靈姝見到「太后」時,姜貴妃在亂世之中存生下來,已是半鬢白髮。面容莊嚴,但看得出年輕時候的美人之姿。
而此刻直面較為年輕一些的「太后」,才發覺人眉眼滿是異域風情,玉面朱唇,氣貴勢艷,貌美得極具攻擊力。
沈靈姝又想到了在蕁園假山後偷聽到的事。
印象中的太后,信佛吃齋,裝扮總是雅素,但一直和皇上並不親近。大抵是因為兩人時隔了二十餘年才相認。
除卻了老是規矩束縛沈靈姝,總體來說並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
沈靈姝頷首,回話。「回娘娘,小女便是。」
「你一整個晚上一直都同王家三郎在一塊?」姜貴妃審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悠悠詢問。
眾人的目光都朝看了過來。
沈靈姝咬緊牙。
若是現在說是,就相當於對全長安承認了兩人私下有交情。以後再難說清。
王瑾負手笑而不語。
沈靈姝深呼一口氣:「回娘娘,只是偶然遇見,閒聊一二。」
「你為何離席?」
「人之三急。」
「倒是個實誠的。」姜貴妃淺笑,看向王瑾,「看來小郎君有意維護,小娘子無情領呢。」
王瑾:「痴子之心,讓娘娘見笑。」
這會,林君熙也尋來了兄長,掃開了人群上前來。
「回聖上,娘娘。離席位的不止靈姝一人,民女、劉家娘子、方家娘子……我們等也曾結伴離席。」
林君琢:「女子珠釵,不一定便是女眷所有。也能是其他朝官郎君存之。聖人細察!」
林祭酒看見自己兩個侄子侄女,不慌不忙上前。「侄兒侄女貪杯,聖上莫怪。此事怎能用『離席』論定殺人,乃是荒唐。聖上還望速速交給刑部,還解貴妃娘娘失親之苦。」
一霎之間。
出位告解自己離席的,證明的,說疑惑的……人數眾多。明里暗裡卻都在為著沈靈姝說好話。其中王林兩家之人顯目。
姜貴妃心頭一聲嗤笑,之前便聽聞過長安第一貴女沈家娘子的這一名號。如今見識,這一名頭也不是隨隨便便就來的啊。確有點本事呢。
姜貴妃出聲:「吾怎麼會懷疑諸位,好好一個元日,讓諸位不盡興,是我錯處。若是有丟物者,來我這兒,看著我可憐的婢女彩雲的面上,定會幫爾等尋。」
晉皇帝:「此事交給刑部查,都散了。」
宮宴的插曲便這麼結束。
男女賓散回各自的宴席。
沈靈姝想要去尋君熙。中途目視上了自家阿耶嚴肅的目光,縮了縮脖子。老實在阿娘的看管中待著。
沈夫人冷冷的視線停在沈靜姝身上。說不出是怒還是失望。轉開了眼。
宮宴到了子時就散了。
各朝官領攜家眷回坊。
因宮中死了人。後頭的宮宴,所有人皆心不在焉。
*
沈靈姝回到了府。
雖然知道免不了面對阿耶的訓斥。
但沈濟的怒火卻是平生來最大的一次。
「沈靈姝,跪下!」進了正屋,沈濟轉身,一聲怒斥。「你什麼時候和王家三郎扯上關係!」
「被波及進殺人案還不夠,還卷出了和王家有私情!怪不得王家會上門提親,沈靈姝!你眼底頭還有沒有我這個阿耶!你視沈家家訓為何物!我們沈府行的正坐得穩,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絕不能與反賊來往!」
「沒有,阿耶,我沒有。」沈靈姝何曾被阿耶這麼怒吼過,委屈至極。乖乖跪在堂下,雙眸含滿了眼淚。「我和王家三郎一點關係也沒有……我都沒見過他幾面……是他自己過來和我說話的……」
元日的雪下得大而彷徨。
沈靈姝跪在堂下。頭頂有檐擋雪,膝蓋卻被浸潤了寒氣的地面刺冷地疼。
廊檐下的燈籠散著明暖的光。
沈夫人厲聲:「沈濟,你要罰大娘乾脆連我也一起打罵得了!」
「胡鬧!都胡鬧!靈姝這番無法無天,便是被你寵壞的!」沈濟大怒,「拉開夫人,上家法!」
「誰敢!」沈夫人呵斥,「大娘只是離個席座解手,便被懷疑殺人兇犯,成了她的錯了嗎!二娘不管不顧,當著聖人面推大娘出來,她是何居心!她便不必罰!?」
沈靜姝此刻正站在廊檐下,靜靜地看著堂下的母女兩,嘴角勾著冷笑。
待眾人望向自己,冷笑化為了淒白的苦笑。「夫人……靜姝以為珠釵是阿姐的東西……罷了,阿耶你也罰我吧,如果能讓夫人和阿姐心頭舒坦……靜姝確實做錯了,不該如實告知聖人實情……是二娘的錯……」
「二娘!」柳姨娘聞訊已經趕來了,還不知事情原委,卻是一嗓門嚎啕。「家主,二娘體弱她怎麼能受得了家法……我們二娘自幼乖巧,不爭不搶,她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