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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料臨近晌午,明惠帝與祖父一起回來了。

  “皇舅舅,您也來啦,快坐快坐。”陸明玉殷勤地請明惠帝落座,再親手端上茶水,桃花眼期待又有點羞澀地看著一身明huáng龍袍的偉岸男人。她可還記得明惠帝要把神駒玲瓏送她的事呢,陸明玉見過那匹馬,毛色雪白,宛如從雪山上跑下來的,帶著一身仙氣。

  明惠帝神色愉悅,喝過茶水,他仔細端詳外甥女額頭,“阿暖額頭還疼嗎?”

  “早不疼了,就是留了疤。”陸明玉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額頭的紗布。

  明惠帝安撫道:“留疤不怕,阿暖這邊的清玉霜用完了,隨時跟皇舅舅要,一定讓阿暖額頭一點疤痕都不留。”清玉霜是太醫院用寒山雪蓮王配置出來的養顏霜,用之能冰肌玉骨,亦有祛疤奇效,因雪蓮王難得,每年只能製得三盒,放在冰庫里保存。明惠帝前幾天一口氣賞了陸明玉三盒,這是後宮妃子都沒有享受過的殊榮。

  “皇舅舅對我真好,阿暖都想故意弄點傷了,然後一點一點把皇舅舅的清玉霜都騙來。”陸明玉走到明惠帝身後,討好地替明惠帝捶肩膀。

  明惠帝回頭笑,“阿暖這麼喜歡清玉霜,那朕用三年的清玉霜跟你換玲瓏馬,阿暖願意嗎?”

  陸明玉小手一頓,跟著哼了哼,“當然願意啊,反正玲瓏馬還在皇舅舅那,又不是我的……”

  小姑娘噘著嘴,說話酸溜溜的能吵一盤菜了,明惠帝微怔,隨即大笑。

  他年幼登基,登基後忙著平定各種內亂外亂與權臣們勾心鬥角,終於能輕鬆點了,也過了風花雪月的年紀。對待後宮妃嬪,明惠帝晚上過去早起上朝,很少同那些女人談心,反倒與唯一的堂妹蕭氏能聊聊家常。蕭氏嫁人後,明惠帝既沒了妹妹又沒有女兒,直到侄女、外甥女出生,明惠帝才再次感受到了與小姑娘相處的樂趣。

  骨子裡,明惠帝對身邊所有人都親近不起來,除了一直跟著他的心腹,他覺得所有人都希望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因此那些妃子的溫柔撒嬌或細心照顧,在他眼裡都別有意義,只有有血親的女子,明惠帝才能略微放下心防。

  堂妹出嫁後,明惠帝不再方便與堂妹敘舊,恰好侄女、外甥女相繼出生,兩三歲的女娃娃更不會有心計,明惠帝一邊寵著兩個孩子,一邊看著她們慢慢長大,這份親近,是連幾個皇子都感受不到的。明惠帝要從皇子裡面挑選太子,他是父親更是父皇,只有蕭璇、陸明玉,明惠帝只需寵愛,不必因為沉重的期待而考驗。

  是以陸明玉在他面前越是放得開,明惠帝就越高興。

  “原來阿暖這麼惦記朕的玲瓏馬。”怕外甥女認為他小氣,明惠帝趕緊解釋道:“先前阿暖養傷,所以皇舅舅沒急著把馬送過來,這樣吧,朕下午帶阿暖去看馬,咱們一起跑兩圈,有朕在,阿暖儘管放心騎馬。”

  陸明玉大喜,雀躍地“嗯”了一聲。

  晌午明惠帝回他的寢宮用飯,陸明玉歇完晌,換上母親新送來的男裝,昂首挺胸地去見祖父。陸斬坐在堂屋,因為下午孫女又要騎馬了,陸斬不禁又想起孫女落馬之事,把長孫陸嘉平叫到跟前,再次告誡了一番。

  外面傳來腳步聲,陸斬隨意看過去,期待是的如花似玉的小孫女,沒想到竟然轉過來一個唇紅齒白、顧盼生輝的少年郎,雖然個子矮,但“少年郎”儀表出眾,手裡搖著一把摺扇,完全配得上“玉樹臨風”四字。

  “祖父,我這樣穿是不是比大哥還氣派?”陸明玉站到兄長旁邊,親昵地調侃道。堂兄為她落馬自責不已,陸明玉知道那不是堂兄的錯,得知堂兄受她連累跪了半晌,陸明玉愧疚極了,早就帶著禮物去賠罪了,兄妹之qíng沒受任何影響。

  “阿暖……怎麼打扮都好看。”陸嘉平驚艷地看著堂妹,又喜歡又自豪。

  陸斬瞧著眼前比穿女裝還引人奪目的孫女,眉頭卻皺了皺。孫女這麼漂亮,被外面那群láng盯上怎麼辦?在陸斬看來,那些人能看到孫女就是占了孫女的便宜,有心囑咐孫女去換身衣裳,對上孫女裝滿期待得意的大眼睛,陸斬轉念又打消了念頭。

  孫女高興才是最重要的,有他護在身邊,那些láng看也白看。

  “走吧,別讓皇上等咱們。”爺孫們聚齊了,陸斬站了起來,身形高大,如山嶽巍峨。

  明惠帝的寢宮外。

  楚行身穿神樞營指揮使官服,與楚隨並肩站在三皇子身後,下午要陪明惠帝出遊。

  身後神駒夜辰忽然原地踏步,楚行回頭,就見夜辰腦袋歪向東側那條闊路,可路上除了林立的侍衛,並無異常。因為夜辰動了下就安靜了下來,楚行沒有多想,鳳眼目視前方,神色冷峻如常。

  “大哥,陸家還沒給你消息?”楚隨腦袋往他這邊偏偏,低聲問。

  那日楚行從陸家別院回來,直接去找楚隨解釋了,稱他早就對陸明玉動了qíng,因為知道楚隨也喜歡陸明玉,他身為兄長理該謙讓,這才沒有任何表示。如今陸明玉寧死也不願原諒他,楚行讓過一次,不想再讓,請楚隨放手,別再糾纏陸明玉。

  楚隨不甘心。

  但兄長說的都是實話,那幾天楚隨夢裡都是陸明玉落馬前看他的眼神,決絕,不帶任何留戀。楚隨憤恨,恨陸明玉絕qíng至此,不肯原諒他年少的一次衝動,他也不想放棄,不想放棄他第一次喜歡的姑娘。連續幾夜輾轉反側,楚隨才漸漸冷靜下來。

  陸明玉寧死都不原諒他,不想嫁他,也就是說,他再怎麼努力,都得不到她了。

  兄長一直都對他照顧有加,明明自己也喜歡陸明玉,卻替他出謀劃策,幾次相讓,那他身為堂弟,既然知道與陸明玉無緣,為何不能成全兄長?如果陸明玉喜歡他,他繼續爭取是應該的,但明知不可取還要與兄長爭搶,那是蠢人,只會冷了兄長的心,只會讓人看楚家的笑話。

  楚隨還是喜歡陸明玉,但他不想為了一個不喜歡他的女人,與兄長鬧僵。

  想明白了,楚隨去找兄長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繼續做兄弟。

  那麼不論是堂弟關心兄長,還是出於對“qíng敵”提親結果的好奇,楚隨都想知道進展。

  堂弟站在他左邊,他一開口,楚行右邊眼睫難以察覺地動了動。

  “回京之後,我請祖母正式提親。”

  沉默片刻,楚行面無表qíng地道。

  楚隨眼神一黯,心qíng複雜。正式提親,這麼說,陸家答應了?

  他是死心了,但聽到這個消息,楚隨真的做不到為兄長高興。

  前面傳來馬蹄聲,楚隨心不在焉地看了過去,就見侍衛們牽著兩匹駿馬一前一後朝這邊走來,前面那匹膘肥體健,比兄長的夜辰還要壯碩,一身暗金色的皮毛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宛如一匹純金打造的金馬。後面那匹通體雪白,體型比金馬小了兩圈,但白馬一身仙氣,猶如中秋夜空中的皎皎明月。

  正是明惠帝的兩匹神駒:天風、玲瓏。

  楚隨呆呆地盯著越來越近的兩匹神駒,忽然想起什麼,他詫異地看向兄長,皇上把玲瓏賞給陸明玉的消息早就傳開了,莫非今日陸明玉也要過來?

  楚行視線早就從玲瓏馬上收了回來,黑眸古井無波地看著明惠帝寢宮前的威嚴雕刻,仿佛並不知道玲瓏馬現身的意義。兄長石頭一樣不解風qíng,楚隨既不甘陸明玉那樣千嬌百媚的姑娘最終會落到兄長手裡,又忍不住提醒他,“大哥,她多半會來。”

  楚行垂眸看他,“誰?”

  楚隨胸悶地差點吐血,憋屈地攥緊拳頭,恨恨看向另一側。陸家父子答應兄長,肯定是看中了兄長的本事與前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陸明玉肯定也是因為聽從父命才答應的,反正他不信陸明玉會喜歡兄長!如果不是他犯過糊塗,兄長一絲絲的機會都沒有!

  越想越氣,楚隨胸口憋了一肚子火,偏偏最氣的卻是自己,誰讓他犯錯!

  “陸大人來了。”

  遠處傳來竊竊私語,楚隨立即望向來路。

  陸斬果然來了,兩側一邊跟著一個孫子……

  念頭未落,楚隨視線就定在了陸斬右側的“少年郎”身上,她穿了一條玉白色的圓領長袍,衣擺上繡著一簇綠瓣蘭花,素雅靈動,碧綠的玉佩自那不盈一握的腰間落下,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無聲卻似有聲。

  玉白長袍,配美玉一樣的人物,楚隨qíng不自禁往上看。她今日梳的是男子髮髻,一頭青絲用白玉簪子固定,露出玉般瑩潤俊雅的臉龐。一條鑲紅寶石的抹額圍在她額間,大紅的顏色襯得她肌膚勝雪,眉眼如畫,比楚隨見過的所有男子都要倜儻風流。

  在場的所有男人都在看著她,她卻從容不迫,如視他們為無物,只笑著與祖父說著什麼。

  楚隨看痴了,陸明玉,陸明玉,也只有她,才配得上“明玉”二字。

  “祖父,我想去看看皇舅舅準備地怎麼樣了。”來到宮門外,陸明玉掃眼被侍衛牽著的玲瓏,眉眼不掩歡喜。

  “去吧,別亂跑。”陸斬看眼孫女頭上為了遮掩傷疤的抹額,不忍拒絕孫女任何要求。

  陸明玉乖巧地點點頭,笑盈盈跨進了那道連三皇子都沒有勇氣主動進入的宮門。

  而自陸明玉出現在眾人視野到身影消失,她靈動美麗的桃花眼都沒有看在場的任何人。

  人走了,楚隨悵然若失,心思從陸明玉身上收回來,他又暗暗觀察兄長。

  楚行卻在此時從三皇子身邊跨了出去,大步走到陸斬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您來了。”

  孫女出事後,每次碰上楚行都要過來討好他,陸斬一開始還會刺楚行兩句,現在他連刺都懶得刺,點點頭敷衍一下,虎眸一掃,去找幾位尚書說話了,不過陸斬是出了名的冷臉,他此舉與待其他人看起來並沒什麼不同。

  楚行見過禮,重新回到三皇子身後,繼續面無表qíng。

  楚隨回想兄長與陸斬行禮時的qíng形,忽然意興闌珊,低聲道:“大哥,我昨晚有些著涼,身體不適,先回去了。”陸明玉是美,美得讓他心心念念無法忘懷,但她已經是兄長的了,再美都是美給兄長看的,楚隨不想折磨自己。

  “好好休息。”楚行輕輕拍了拍他肩膀。

  楚隨迅速避開,示意長隨牽馬,退出了此次出遊。

  聽著堂弟遠去的腳步聲,楚行冷峻臉龐終於出現一絲變化,他抿緊嘴唇,鳳眼轉向宮門。

  又等了一會兒,裡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皇舅舅命人準備弓箭,是想狩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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