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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貝在蒸籠里慢慢去腥,清溪重新洗手,舀了一瓢面放揉面台上,取水的時候,她頓了頓。

  小美人呆在水缸前,陸鐸忍不住替她著急。到底會不會做啊,忙會兒停會兒,好像沒什麼章法。

  楊老已經斷定這是清溪第一次下廚了,連揉面加多少水都沒把握。

  清溪是沒把握,而且真動起手來,她發現自己的記憶並沒有先前認定的那麼清晰,如果在家裡,她可以輕鬆地多嘗試幾次,但現在楊老就在身邊,與燒火一樣,她必須要做到一次成功。

  清溪舀了一大碗水,然後背對眾人站在揉面台前,看似從容地先倒了一點,揉面的過程中發現水不夠,再繼續加。這下連客人都看出清溪是外行了,好在清溪只露背影,勉勉強強地完成了揉面這個步驟。

  “小姑娘,你準備做什麼面?”有人好奇問。

  清溪正將麵團往細了搓,小聲道:“貓耳朵。”

  貓耳朵是江南名小吃,杭城人尤其喜歡,客人們紛紛來了興趣。

  貓耳朵揉面是個技術活,手藝高低決定了麵食的形狀美感,楊老終於跨進廚房,走到清溪身邊近距離看,楊嫂胳膊一抬,將躍躍欲試的陸鐸等人攔在了外面。

  麵團揉的好不好,根據顏色就能分辨,楊老背著手,掃眼清溪的麵團,未予置評。

  老人家滴水不漏,清溪心中惴惴,不過,她對揉麵團沒有把握,輪到捏貓耳朵,清溪信心十足。父親不許她干力氣活,包餃子、捏湯包這種有趣輕巧的事卻不阻攔,清溪連乾隆湯包都能捏出三十三道褶,小小的貓耳朵更是手到擒來。

  將麵團揉成一根食指粗細的長條,依次切成大小均勻的細丁,撒點補粉,清溪終於在楊老面前露了一手,大拇指一抬一摁,揉面台上的麵團丁便相繼變成了一隻只白撲撲的圓耳朵,女孩的動作,又快又漂亮。

  “好樣的!”陸鐸啪啪鼓掌喝彩。

  眾人跟著起鬨,廚房安靜到略顯枯悶的氣氛,總算活躍了幾分。

  臨窗的桌子旁,顧懷修再次看向廚房,呵,一個個大男人,堵得更嚴實了。

  清溪記得,貓耳朵下鍋時要用大火猛汆,汆一會兒就得起鍋,問題是這個“一會兒”很難把握。

  在楊老沉默的注視下,清溪憑感覺將一鍋貓耳朵罩了出來。

  接下來是配菜,香菇、雞肉、火腿都切成指甲蓋大小,蝦仁洗淨,準備好了,清溪彎腰添柴。鍋里豬油燒熱,蝦仁放進去滑一遍,再將貓耳朵、乾貝、雞肉火腿等配菜都放進鍋加水燒開。湯麵很快起了一層浮沫,清溪細心地用勺子撇走。

  最主要的程序都忙完了,鍋中麵湯咕嘟咕嘟冒泡,清溪站在灶台前,不知不覺出了一層汗,白皙臉蛋被熱氣熏得紅彤彤,那顏色比最昂貴的胭脂還好看,稀疏的薄劉海兒被汗水打濕粘在光潔的額頭,汗淋淋的,不由叫人聯想到某些綺麗情形。

  陳舊昏暗的廚房,她就像一朵嬌花,嫵媚盛開。

  陸鐸看直了眼睛,旁邊一個禿頭漢子更誇張,使勁兒咽口水,咕咚一聲,大家都聽見了。

  清溪回頭,對上男人們不加掩飾的視線,她臉更紅了,尷尬地轉回去,抬起手背擦汗。

  陸鐸喜歡往漂亮乾淨的小美人身邊湊,但他對清溪是單純的欣賞,如賞花賞景,不帶邪念,現在一幫老爺們明顯在占清溪便宜,陸鐸就看不過去了,攆鴨子似的將眾人往外推:“行了行了,想看熱鬧都去座位上等著,堵門口算什麼,沒看人家都熱出汗了。”

  客人們不情不願地回了各自座位。

  陸鐸轟完人,瞧見靜坐一旁的舅舅,笑著遞給舅舅一個“佩服”的眼神。任你有什麼熱鬧,我都巋然不動,這才是大人物的范兒。

  顧懷修卻覺得外甥面目可憎,隨手將墨鏡戴上了。鏡片寬大,旁人瞧不出他目光所在,顧懷修第三次看向廚房,就見名義上的准侄媳婦背對他站著,白色小衫搭配淺藍長裙,身量纖細,像根剛抽芽的嫩柳。

  清溪心無旁騖,面快好了,她放入提前洗好的青菜、雞油緩緩推勻,吸口面香,起鍋。

  “給我來一碗!”陸鐸不客氣地吆喝。

  後面幾個男客也嚷嚷著要嘗。

  清溪看向楊老夫妻。

  楊老點點頭,清溪就先盛一碗給楊老,再陸續盛出六碗,人多面少,每碗只得可憐的幾顆。

  楊嫂端著托盤,一人分了一碗,因為顧懷修沒開口索要、亦沒表現出對貓耳朵的興趣,墨鏡都戴上了,楊嫂就只往陸鐸面前放了一碗。

  剛出鍋的面熱乎乎的,湯水清透貓耳朵小巧可愛,大概是對清溪印象太好,陸鐸只覺得這碗面也非常有水平,沒比楊老的手藝差多少。觀完賣相,陸鐸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夾起一顆貓耳朵使勁兒吹吹氣,一筷子送進口中。

  清溪緊張地盯著他。

  陸鐸嚼了兩口,剛要憑本能說點什麼,瞥見清溪期待的小模樣,陸鐸及時改口,高聲誇讚清溪:“不錯不錯,你要是開麵館,我肯定來。”

  清溪信以為真,繼續觀察別的客人。

  那幾個男人平均三十多歲了,喜歡清溪的美貌沒錯,卻不像陸鐸那麼明顯地想討好清溪,互相瞅瞅,心照不宣地笑笑,除了兩個留下來繼續等待清溪租鋪子的結果,其他人都走了,回家的回家,溜達的溜達。

  清溪的心涼了半截。

  楊老拿了一雙筷子,讓她自己嘗嘗。

  清溪不安地夾了一顆貓耳朵,第一感覺是咸了,然後就是面有點死。

  說句好聽的,她這鍋貓耳朵,實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面對楊老“你自己評價”的眼神,清溪在此之前的所有信心,無論是學習烹飪還是重振徐慶堂,都被打擊地碎了滿地。前途的渺茫與少女的薄臉皮作祟,清溪低頭,那眼淚便跟下雨似的,一串一串地往外掉,轉瞬就從無聲的小雨變成了壓抑不住的抽泣。

  陸鐸、楊老都驚呆了,楊嫂心疼地不行,體貼地將清溪拉到一旁哄:“別哭別哭,廚藝是能練出來的,這次做不好以後多練練,你才十四,不愁練不會啊。”

  清溪也不想哭,不想讓自己更丟人,可她越想憋著,哭得就越厲害,對父親的思念再度襲來,悲痛難以自抑,像個沒人要的孩子。

  楊嫂哄不好小姑娘,抱著清溪朝丈夫使眼色,意思是你闖的禍你自己負責。

  楊老真心冤枉,小丫頭吃了口貓耳朵,然後就哭了,他也沒說啥啊?

  聽著小丫頭嗚嗚的哭聲,肩膀一抖一抖那叫一個可憐,楊老又心疼又想笑,走過去哄道:“我說丫頭啊,你做的面是不好吃,可爺爺沒說不租你鋪子,對不對?”

  清溪哭聲一頓,從楊嫂懷裡抬起頭,沾了油煙的小臉哭花了,眼圈紅紅杏眼如雨,難以置信地望著楊老,顯得更委屈可憐。

  楊老笑笑,篤定地問道:“長這麼大,今兒個是第一次親手做面吧?”

  清溪點頭,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一邊努力止住抽搭一邊哽咽地解釋:“我,我父親是廚子,我想跟他學,父親怕我弄粗手,從不叫我動刀動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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