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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琅頷首,轉身離去。

  丞相大人的住所就被顧嶠安置在自己的寢殿旁邊。少年帝王沒有動作,站在原地目送著商琅帶著一身銀輝走出去,然後吹滅了燈火,跟在商琅身後,不遠不近地。

  除了絳紫官服,商琅鮮少會穿華服。

  尤其是在皎月之下,這一身銀白,就如同落了月輝,像個真正的謫仙人。

  好在不會像姮娥那般奔月離去。

  顧嶠心裡想著,忽然見商琅停了腳步,詫異之餘,前面的人轉過頭來,桃花眼裡好像蘊著清泠泠地一汪水。

  聲音也飄渺得好似自天邊而來:「陛下不與臣同往嗎?」

  第17章 金屋藏嬌

  原先是商琅自己要走,雖說是顧嶠慢了一步,但倒也算得上是兩人同行。

  如此,再讓帝王跟在他身後,就已經成了大不敬了。

  商琅察覺到他的存在,回過頭來問他這麼一句,無可厚非。

  雖然說他很想繼續落在後面去靜靜地欣賞丞相大人的風姿,但既然人這般喊他了,商琅如何也不會繼續不循禮數地走在他前面。

  顧嶠心中無奈一嘆,抬步走到商琅的身旁。

  商相卻又選擇了落他半步。

  這殺千刀的禮數。

  顧嶠在心裡漠然地想。

  他免了商琅的跪拜,讓人自由出入宮廷,給了他無上權柄,這人卻還是墨守著那些可有可無的規矩。

  在外人面前倒也罷,眼下在宮中,只有他們兩個,甚至連那些宮侍都被顧嶠遣散了防著打擾到他們。

  就連這樣,商琅都還是那麼規規矩矩地遵著君臣禮數,溫良謙恭得顧嶠咬牙切齒。

  到底是沒忍住,他轉過頭來,一把抓住了商琅的手腕:「先生不是要與朕同往嗎?退什麼?」

  端在身前的手垂了下來,商琅任由他拉著,難得乖順,甚至還認了個錯:「是臣疏忽。」

  於是就當真被顧嶠這樣,一路拉到了寢殿去。

  到門口的時候顧嶠還有些戀戀不捨。

  畢竟兩個人難得有這樣真正的肌膚接觸。

  商相的腕子細瘦,還帶著涼意,顧嶠握了他這一路,已經變得溫熱,不過兩側的皮膚仍然是涼的。

  他莫名貪戀那股涼意。

  「陛下,」似乎是意識到了顧嶠的想法,商琅開口提醒他,「該歇息了。」

  再貪戀都不能傷了丞相大人的身體。

  顧嶠從那股不捨得情緒當中抽出來,放開了商琅,低聲道:「那朕回寢殿了,先生早些休息。」

  「好。」商琅溫聲應下。

  顧嶠沒有回頭去看,卻知道丞相大人應當是在那裡站了許久的,在他關上門之後才聽見了從那邊傳來的木門開闔的聲響。

  屋子裡有燭火搖曳,明亮得如同白晝。

  顧嶠不知為何,對這慣常的景象有些不適,抬手滅了幾個,見到屋子當中的光線暗下來,這才喚來了宮侍,讓人將備來熱水沐浴。

  水霧蔓延,眼前不甚清晰。顧嶠眨了眨眼,也沒瞧著有多清晰,索性放棄,將自己徹底埋進了水裡。

  溫熱柔滑的水落在身側,隨著他動作晃蕩,莫名地讓他想起商琅來。

  軟化下來的時候就像是上好的綢緞,乖順服帖地垂在你掌心,但是抽離的時候又毫不留情,如同池水驟冷,冷到他忍不住地發顫,甚至於落淚。

  顧嶠也當真坐在浴桶里,坐到水涼透才起身。

  倒在榻上將自己裹進被褥的時候才重新汲取到了暖意。

  顧嶠蜷縮在被褥當中,心裡想著的是一牆之隔的商琅。

  只恨這宮中的布置沒能讓隔牆的兩張床榻靠在一起。

  顧嶠指尖抵在泛著涼的牆壁上,盯著那一片空白出神。

  先前商琅冬日被他接到皇宮當中住的時候,也是住在那間屋子裡。

  只不過先前他心裡有的只是能與人接近的興奮和欣喜,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患得患失。

  就好像稍有不慎,他就再也抓不住這個人了一樣。

  為什麼呢?

  夜深人靜,顧嶠在一片漆黑里靜靜地想。

  總不能是因為他今日及冠之後,心境就驟變了。

  這樣的茫然沒有持續太久,顧嶠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

  從半個月前就存在的問題。

  鳥盡弓藏。

  過往十多年裡面,登基之前顧嶠沒心沒肺,登基之後因為兩人需要合力去對付朝中各種各樣的勢力,所以顧嶠也從來沒有考慮過商琅會走。

  要走也是等到海晏河清了的時候才會走。

  兩年前動心的時候,顧嶠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只是沒想到這「海晏河清」會來得這麼快。

  歷史上這樣的權臣,在一切安定下來之後,都是帝王殺雞儆猴的首選。

  像商琅這樣的玲瓏心思,還是個熟讀史書的,自然對這點道理明白得很。

  依照商琅的性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奸臣,那麼就極有可能在這個時候選擇功成身退。

  甚至顧嶠都會懷疑,如果他一直留著商琅不放,這個人會不會直接假死來離開他。

  甚至是直接以死明志?

  那些恭敬疏離的禮數,總會讓顧嶠覺著,商琅不信任他。

  如果丞相大人不願意相信他,那麼在最後選擇明哲保身,功成身退,是極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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