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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您。陛下知道您回邑都了,特派我等來接您進宮。”穿著氣派宮服的太監從馬車上走下來,看著露出懷疑神色的許星橋,冷哼了一聲:“宮牌在此,咱家還能說謊不成。假傳聖諭可是殺頭的大罪,您就放心跟我們走吧。”

  端著手的太監拒絕了許府管家招呼進府的動作,不痛不癢地接過了管家塞的厚厚的一包茶水錢,睨了許星橋一眼,也只補充了一句:“您父親也在宮裡呢,您還是快走吧,免得晚了惹陛下不快。”

  許星橋原本朝外走的腳步一頓,扭過頭神色不明地重複了一句:“我父親?”

  領頭的太監不耐煩地一點頭,把沉甸甸的銀子往懷裡一揣,也不等許星橋,自己徑直就上了馬車。

  許星橋心裡卻驀地一沉。

  朝野上下除了與許家極其親近的,很少有人會以“你父親”這樣的稱呼來形容一個開國統帥。許家的地位在邑都里僅次於皇室,甚至許多皇室也要給許家三分薄面,縱使許家上下平日裡再低調,三軍虎符在許母手裡,只要許家沒有被抄家,滿邑都上下也沒有誰敢蔑視許家。

  可一個宮裡出來接人的小太監,如今都敢跟許星橋這樣一個官職在身的將軍擺臉色。

  許星橋放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在太監又一次要催促他的同時,把手裡的暖爐塞回管家手裡,小聲在管家耳側說了一句“傳信給我母親和兄長,就說許家可能要出事了,讓他們最近都不要回邑都”才急匆匆的跟上。

  一路上他旁敲側擊地問了半天,端著手的太監也沒告訴他進宮是為了什麼事情,只在許星橋問“往日來將軍府的都是陛下身邊的劉公公,這回怎麼沒看見他”時,朝許星橋露出一個半笑不笑的表情,尖聲道:“劉公公是殿前的老人了,不過以後宮裡上上下下的瑣事都由咱家處理。將軍府,以後他都不會去了。畢竟......”

  許星橋還是太嫩,一路被父母兄長保護順順噹噹地走過來,除了在戰場上流血流淚,他沒吃過什麼太大的磨難,因此在明晃晃的嘲諷間,他還不懂得如何收斂自己的表情。太監看著許星橋擰緊的眉心,揭開馬車的簾幕,嘲諷似地笑起來: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許星橋赫然抬眼。

  “許將軍,到了,陛下在殿內等著您呢。”

  許星橋永遠記得那一天他走過的一眼望不到頭的宮道。

  二十多年間他進過宮裡很多次,多到他自己都數不清。但他從來沒有像如今一樣,抖著手,心跳如雷,冷汗一茬接著一茬的往外冒,幾乎是強撐著一口氣挺直了脊背走完那條幽暗燃著火星的道路。

  一朝天子一朝臣。

  這種話會在什麼時候說出來。

  許星橋想都不敢想。

  令他更不敢想的是,宮道兩旁明顯沒有清理乾淨的血跡都來自於誰?一路上宮人們抬出去穿著兵甲的屍體又是何方陣營的替死鬼?那太監口中不懷好意的您父親也在宮裡究竟是處於何種境地?

  他不敢想。

  從小活在父母兄長乃至於陛下保護下的許小將軍不敢想。

  可許星橋必須想。

  他手心是涔涔的冷汗,前方是沒來得及收拾的血和死屍,身後是以護送名義實則牢牢壓迫他的重重士兵和也許什麼事情都還不知道的家人。

  許星橋一邊飛速思考著從宮裡一路殺出去的可能性,一邊瘋狂祈禱母親和兄長能收到他的信,再也不要回來。

  不要來救他,也不要再踏入邑都一步。

  因為那個一直護著許家安寧,抱著他哄他吃糖,被天下讚譽成“千古明君”的帝王很有可能已經......

  殿門在許星橋面前徐徐打開。

  多年後許星橋每每夢到這一幕,都在夢裡瘋狂沖曾經的自己喊:“快跑!不要進去!快跑——”

  可夢醒之後他在急促的喘息間睜開眼,摸上自己腰間那道疤。

  他想,

  即使重來一千次,他其實還是會在那夜走進宮裡。

  走進早已給他準備好的死亡里。

  扛起天下萬千的性命。

  第51章 不要溫和地走入那個良夜

  許星橋在士兵一步一步緊逼的動作間踏入宮殿,聞著滿室的血腥看向皇位上完全陌生的人,屏住了呼吸。

  皇位上坐的不是上了年紀顯得不怒自威的陛下,也不是正統血脈與許星橋從小熟識的太子,而是一個許星橋完全沒印象卻拿著沾血的刀陰惻惻沖許星橋笑起來的人,他穿著並不合身的龍袍,在許星橋注視的目光下抬起唇角,毫不顧忌的把手裡的刀再一次捅向身下太監的脖頸里。

  大量的鮮血從那太監的頸間湧出,順著龍椅上金雕的花紋流成一片,最後匯聚到浮雲間鑲著寶石的龍眼裡,像是巨龍的血淚。

  剩下最後一口氣的太監捂著自己的脖子渾身劇烈的抖動,蒼老的眼珠死死地瞪大,卻不是望向殺害他的兇手,而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偏過頭,對著許星橋的方向張開了口。

  但他實在沒有辦法再說出什麼來了,他的眼睛漸漸渾濁,只能死不瞑目在瞳孔間留下黑白的影像和他張著口流著淚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對許星橋喊出來的那句:

  “孩子,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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