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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著朝臣們爭論,李郁蕭抽空瞄一眼階下的穆庭霜。

  好巧不巧穆庭霜恰也在盯他,兩人目光一碰,李郁蕭沒有來由地心虛,慌得撤回來,不知該往哪擱。

  他不心虛不行,孔子像,孔廟,這些都是誰修的?總不能是大風颳來的。憂君之憂,這個人,再再再一次功夫下在他前頭。

  說他大包大攬,有時候總是輕涉隱瞞,惹得人一股火氣掀到天靈蓋,而另一些時候呢,暖煨煨、熱乎乎,直慰帖到人心坎上。

  唉,倘若只是惹人厭,就罷了。

  殿中兩方該說的說得差不多,暫罷,李郁蕭迎著穆庭霜絲絲縷縷的目光,告誡自己要沉得住氣,罷不罷之類的可以再議,今日一局,別人給你搭好的台子,你要是接不住,唱劈了,你對得起誰。

  陛下沉得住氣不言語,那就另有人得言語,穆涵往上首揖禮,臉確實向著穆庭霜,森然道:「古有堯舜興『敬敷五教』,乃禮法之先,後有孔師著書論仁,乃儒學之祖,然,堯舜與孔師之德高山仰止,何人可逾,常侍卻要陛下冊天下儒師,卻又何人敢自言勝任?常侍難道想叫陛下見罪天下儒生麼?」

  來,你選一個,能服眾的,德行能媲美堯舜和孔師的。

  殿中一聽,可不,誰不是誦讀孔師的著作長大,讀完就敢比肩孔師?誰也不敢。

  李郁蕭也在想,是,儒教立起來固然能起到分權的作用,還能籠絡天下讀書人的心,今日殿上穆庭霜提這一茬也確實攪渾了水,穆涵沒辦法再盯著釋教,相當於分散火力,可是,為天下學子表的儒師,李郁蕭也不知道穆庭霜屬意的人選是誰。

  按照誰能更服眾,那是公孫參當仁不讓,可是按照誰更對咱們有利,好像譚詡也不是不行。

  外頭三月末的春風一吹,或許撩著帘子吹進來初夏的影兒,又或許捂著領口帶著倒春的寒,春日輕寒輕暖灌上心口的靈犀,說不定,李郁蕭總是覺得,今天這齣穆庭霜還有後手。

  是什麼?

  只見穆庭霜不慌不忙:「陛下,丞相,臣以為儒師未必學問過人。孔子師項橐,項橐時七歲,難道孔師的學問比不上七歲的孩童麼?臣以為既是朝廷冊封的儒師,反而德行更重,禮、仁、信、義此人須皆堪表率。」

  說罷一言,穆庭霜再次望向上首。

  倒是穩穩接著這目光,似乎帶有深意,但是是啥意思?李郁蕭沒琢磨明白,不重學問重德行?那誰德行最好?誰最能彰履孔師的主張呢?

  殿中朝臣似乎也都沒個定論,無人說話,穆庭霜輕咳一聲,接著道:「啟稟陛下,聖人說躬自厚而薄責他人,聖人還說為政以德,臣以為,嚴以律己的君子常見而天下為公的賢臣少見,是以……」

  是以什麼他慢半拍沒說得完,但是李郁蕭明白了!

  賢臣?誰是「賢臣」,誰「德行好」?穆涵啊!

  這個儒師封給穆涵可不便宜麼,修建孔廟的事兒也交給穆涵去完工,你就是天下學子的表率,你就是大晏第一儒士,凡拜太學的士子文人都要拜你,南邊有升雲學宮你本來就眼紅,如今即便升雲學宮也要向你俯首稱臣,這活兒,你穆涵干不干?

  你要是干,儒教你點頭,釋教你點不點。

  「此言甚是,」李郁蕭一副深以為然的表情,又裝作恍然大悟,「若說賢臣,何出仲父右者?」

  穆涵張嘴:「陛下,臣……」

  似乎是想推辭,可到底沒有很堅定很迅捷,話茬很快被陛下截回去:「朕以幼齡踐祚,多虧仲父輔佐教導,彼時皇考駕崩突然,仲父臨危受命,實乃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如何不能為天下臣子表率?依朕看,不如加封仲父順天聖賢儒師,督孔廟。」

  「陛下過譽,臣實愧不敢當……」穆涵沉吟著推諉,一點也不斬釘截鐵。

  這就好辦了,李郁蕭再授穆涵再辭,哪裡真是推辭看起來簡直就像走過場,加之一旁汝文弼等人添枝加葉不住攛掇,很快冊立儒釋道三家的詔書當殿寫成,玄清一個人的好日子變成三家的好日子,清涼台一時很有那麼點普天同慶的意思。

  一片歡聲里,穆庭霜回到列中,眼睛也沒再僭越地看聖顏,只垂著眼插著手看著足尖三寸,好像剛才建言獻策的不是他,好像從頭到尾他從沒有出過列一樣。

  他不再看李郁蕭,李郁蕭還在看他。

  今日的議事開頭無波無瀾,中間兒風雲乍變山雨欲來,後頭風落雲收雨過天晴,重歸和樂,群臣散去,陛下想一想,使內侍留人。

  沒留穆常侍,留的尚書台裴僕射。

  三言兩語問完,裴玄一臉興奮外加仰慕,說陛下英明,留公孫師傅在先,立孔廟在後,即便又立什麼順天聖賢儒師又如何,在文人學子眼中,恐怕還沒一冊趙書得人傾慕。

  趙書?李郁蕭再詢問,問出公孫參何以留下等等。

  待裴玄出去,陛下獨自在殿中靜坐,黃藥子上去問何時起駕回棲蘭殿,陛下不答,只凝望著殿中某個地方。

  那是穆常侍方才站的地方。

  人常言忠君之心,李郁蕭暗想,世間如何的忠心恐怕都比不過穆庭霜待他的心。

  半晌,陛下吩咐:「前些日子朕的白梅手巾遺落寢殿,再找出來吧。」黃藥子言道早先就洗淨收著的,陛下嘆口氣,「去取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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