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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翻開一卷,還是這件兒,說太尉大人久在南方,長此以往北方諸國難免不覺震懾,漸漸地就會多有試探,致使邊關不寧。

  李郁蕭看著,這年頭又沒高鐵,往揚州一來一回三千二百里地,是,荊將軍自己可快馬加鞭,但是既然是接生病的母親,那少不得要慢行,來去三四個月也不算什麼。再者說,說什麼無法震懾北方,更是文盲看書不知道在裝什麼,北境軍務什麼時候讓荊睢管過一兵一卒。

  可是又翻幾卷,眾口一詞,朝臣們說的都是荊睢儘快回朝這事。

  這就,耐人尋味,這哪是這些不相干的人在催陛下召回荊睢,這是穆涵在催啊。李郁蕭心裡明鏡兒似的,不過不明白的是,幹嘛,什麼時候這麼好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還有就是,穆涵這麼上心,李郁蕭疑影兒勾起來,荊睢此去真的只是家人生病?

  不知道,兩眼一抹黑。長史使命達成告退出去,李郁蕭手撐在案上,直頭疼,穆涵要的就是他一張聖旨,這聖旨,他給不給呢?不給,又要尋什麼由頭拖延呢?又挨一刻,黃藥子瞧著,這可不行,陛下眉心這是打著丁香結,趕著支使小內侍去傳果子點心。

  可是,太館令領著人呈來一遛應季的桑葚子之類,卻絲毫不得陛下青眼,陛下連碰都沒碰一枚,眼見是午膳也要沒著落,黃藥子左右瞧瞧,又使小內侍出去跑腿。

  不過半時辰不到,外頭內侍通傳,穆常侍求見。

  李郁蕭懨懨叫進。

  不經意間眼睛一抬,見進殿的這一人,春日青翠的朝服飄飄蕩蕩,青色的袖子卻穩穩端著,垂在一隻玄漆食盒上。

  玄漆食盒,李郁蕭一時間分不清今夕何夕,穆庭霜拎玄漆食盒進宮,這是多久前發生過的事兒呢?好像遠在百年以前,又好像近在昨日。

  一隻食盒已經叫內侍接過去查驗,穆庭霜剛剛見禮,忽聽上首陛下輕輕一聲:「別跪。」

  「陛下?」抬頭看見陛下眼神奇異,卻沒旁的話,只道:「過來。」穆庭霜依言踏上九犀玉階,陛下又無話,因瞧一瞧案上,笑道:「陛下午膳也傳桑葚子麼?臣帶來的稬米糕今日配的也是桑葚子。算得甚麼,算陛下所言的心有靈犀麼?」

  這問話陛下聽完,這一點子靈犀沒說有還是沒有,還是沒話,只一味仰著頭瞧人。穆庭霜低低清一清嗓子,喚道:「陛下?」陛下才回神似的,面上恍恍惚惚:「今年是哪年?你幾歲了?」

  是什麼,眼睛一閉一睜,又回到剛剛穿來那一年嗎?

  穆庭霜笑起來:「今年是振武十年,臣今年二十有二。」

  嗯,其實歲數這件,穆庭霜省一省,要看怎麼算。如今這殼子是二十二,可若是添得上輩子的三十年,則應當是三十有二。三十二啊,穆庭霜一哂,說也是而立之年的人,早該成家立業,先成家再立業。

  成家麼,低頭瞧一瞧,這項,要對小皇帝說麼。

  其實早前穆庭霜不是沒松過口,說過幾回臣這三十載云云,小皇帝沒顯出異狀,未知是沒聽得仔細還是沒想得仔細,嗯,只是還沒糾結完,穆庭霜叫另一個疑問勾著魂:陛下,做什麼這麼一轉不轉盯著我?在瞧什麼?

  此時黃藥子將食盒遞上來:「啟稟陛下,常侍大人,此物無毒,好著呢。」置下便領著人退出去。

  殿中安靜,春日午後時光漫長,陛下好似還在發什麼呆,穆庭霜便自坐下,取出注碗點上釜甑,另一隻淺口酒壺蓋子揭開,一股子桑葚酸酸甜甜的氣味竄出來。

  「陛下,」穆庭霜傾身,「陛下?」

  陛下沒理他,只一味隔著一案的煙氣和果子甜香氣呆望他。

  穆庭霜一看,行,這是遞來的梯子,遂也盯住人,嘴唇抿一抿輕輕吐兩個字:「蕭蕭?」此二字含在口中念出去,真乃通體舒暢。猶嫌不足,一根指頭抻過去,在雪樣的下頜上蜇一蜇。

  「什麼?」陛下鴉羽似的眼睫震顫不止。

  他神色或有些驚惶,那瞧在穆庭霜眼睛裡,可不是驚惶,因笑道:「陛下此刻就羞紅臉,待臣親自餵陛下一口吃食,陛下面上紅色卻要比壺中的桑葚汁子還要深麼。」

  「咳咳!」李郁蕭徹底回神,什麼,幾歲的人還要喂,別別別,「不必勞煩穆卿,朕自進食便了。」

  少一刻,碗中糯米蒸熱,李郁蕭嘗嘗,好吃。和記憶里……一模一樣。

  很快用完,穆庭霜將方才太館令備的碟子推一推,循循善誘:「再嘗嘗旁的?」李郁蕭只說飽了,撐了。

  眼睛一閃,穆庭霜建言:「撐得慌?痞滿積滯,陛下或可嘗試按蹻之法。」

  不不不,不用。可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李郁蕭剛剛吃完人家精心準備帶進來的糯米糰子,也確實到平日午睡的時辰,眼皮便有些打架,因此半推半就到得裡頭寢殿。沒留神,沒瞧見他的穆卿將一碟子桑葚子包在巾子裡順進袖口。

  「陛下,」李郁蕭躺好,聽見穆庭霜道,「臂上合谷穴、內關穴等,皆對此症,只是按之稍有酸痛,陛下且忍忍。」

  「嗯。」

  就這樣按得一刻,李郁蕭見這人真正只是一心一意在穴位上動作,放下心,臉朝上合上眼。

  剛閉上眼就覺著,說不清,像是一隻盛滿水的小氣球叫在他手中捏碎,半隻掌心涼冰冰、濕瀝瀝,什麼東西?睜眼側過去一看,兩枚桑葚不偏不倚按在他掌心,紫紅的汁水沾他滿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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