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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隱約感覺到,皇帝這幾日閉門不出,是在做一個重大的決定。
燕雲瀟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遞給林鴻。
裡面是那兩條紅色頭繩,一條串著珍珠,一條沒有。
林鴻發現皇帝始終避免和他目光接觸,他沉聲道:「臣不明白。」
燕雲瀟道:「丞相是朕的股肱之臣,是將來青史載冊的名臣,不該把精力放在這種事情上。」
這種事情……
林鴻的直覺告訴他,皇帝說的「這種事情」,不是指編頭繩或做糕點,而是指……愛他。
他喉嚨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燕雲瀟又掏出一個荷包遞給他,裡面是二十萬兩銀票。
「這是丞相交給朕的俸祿。」燕雲瀟輕笑道,「哪有皇帝替臣子存著俸祿的道理?不知道的,還以為朕剋扣俸祿呢。」
林鴻聲音發緊:「這是臣自願的。」
燕雲瀟像是沒聽見他說話,拿出另一個荷包,這個荷包被撐得鼓鼓囊囊的,裡面是滿滿的金葉子、金豆、金瓜子。
「這便當做是……買栗子糕的錢吧。」燕雲瀟背對著他,輕聲道,「丞相日日早起,去集市買新鮮的栗子,做成栗子糕送到宮中,風雨無阻。朕知道這份心意是無價的,但……朕沒有等價的東西能還給丞相,只有這些了。」
林鴻聽明白了,皇帝不要他的心意。
「可是年前在茅屋中,皇上答應過讓臣試一試。」林鴻道。
那日皇帝眉眼帶笑,戲謔地道,讓他來試試,什麼時候能捂熱那顆冰做的心。
燕雲瀟聳了聳肩,道:「試過了,沒有結果,不是嗎?」
林鴻望著他的背影。
年輕的君王身形頎長,負手立在窗前,背影沉默而冰冷。
沒有結果嗎?
可是他明明抱著他看了一個時辰的煙花,皇帝明明已經漸漸不再抗拒他的接觸,明明在慢慢地接受他的照顧和關心。
一道涼風吹起了窗紗。
林鴻低頭看著裝頭繩的荷包,五指用力地攥緊,指節泛白。
皇帝把他的心還給了他。
林鴻聲音澀然:「皇上不要臣的心意,卻不願回頭看臣一眼嗎?」
燕雲瀟背影一顫,轉過身來,近乎溫和地盯著他。
一道風吹起皇帝未束的墨發。
林鴻一瞬間什麼想法也沒有了,快步上去關上窗,低聲道:「天冷,皇上莫要站在這裡吹風,當心著涼。」
燕雲瀟長睫輕顫,微垂下眼眸。
林鴻商量似的,小心翼翼地問道:「是臣給皇上壓力了嗎?還是……臣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只要皇上說出來,臣立刻改。」
他頓了頓,道:「臣願意做任何事,只要皇上答應讓臣留在身邊,給臣一個機會關心、照顧皇上。」
話音最後,已是卑微的祈求。
燕雲瀟抿了抿唇,再抬頭時已恢復了輕鬆愉悅的笑意。
「丞相一表人才,門第高華,不知惹多少姑娘傾心,何苦與朕糾纏不清?」他眉眼彎彎,笑吟吟地道,「丞相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朕年後便為丞相擇一門好姻緣,丞相也好在處理朝中政事之餘,為林氏延續香火。」
皇帝每說一個字,林鴻的心就碎上一分,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扎進掌心,滿手黏膩鮮血。痛楚讓他保持著面上的平靜。
他並非沒有料到這個結果。
若皇帝在知道他心意之初便這樣拒絕他,他甚至不會傷心。
可在那個擁抱、那個吻、那些溫存之後,他心中已升騰起了些微的希望。這個時候的拒絕,無疑讓他從天堂墜落至地獄。
面前是一雙平淡溫和的眼眸。
林鴻艱難地說:「那麼皇上是想讓臣……持君臣之禮,往後再無僭越?」
燕雲瀟淡淡地道:「朕想讓丞相只做君臣分內之事,你我之間,往後只有公事,再無私事。」
半晌,林鴻跪下行禮:「是,臣明白了。」
燕雲瀟袖中的手緊握,而後又鬆開。他轉身背對著林鴻,道:「起來吧,早些回府。」
身後一陣沉默。
而後,他聽到鄭重叩首的聲音,林鴻的聲音響起:「臣願皇上,千秋萬歲,歲歲皆歡。」
「臣告退。」
然後是衣袍的窸窣聲,腳步聲遠去了,殿中寂然無聲。
燕雲瀟依舊望著窗外。
遠山覆雪。
夜已涼如水。
第45章
大雪一直落到正月十五。
朱紅的宮牆被染白了,御花園的枯枝也覆著雪,遠山一夜白頭。
休沐日的最後幾天,燕雲瀟一直窩在寢宮。窗外鵝毛大雪,裹著狐裘縮在溫暖的炭火旁,舒服得骨頭都軟了。
有提前回京的官員來拜年,送來些家鄉特產。自年節宴上皇帝徒手捏碎夜明珠後,再也沒有不長眼的官員敢送貴禮。
秦煥極的老家在蜀州,給皇帝帶來一種名叫「龍眼酥」的當地特產。此物酥皮鮮脆,餡料油潤濃香,燕雲瀟非常喜歡,便留秦煥極下棋。
燕雲瀟喜歡此人的直爽憨厚,卻知他的性格在上容易吃虧,便讓他多下棋,多思考。可憐秦煥極一個八尺大漢,可憐兮兮地和棋子大眼瞪小眼,頭髮都掉了一大把。
燕尋從江南寄來一封信,問皇兄安好,又說聽聞各州總督在京城吃了癟,大大充實了國庫,皇兄真是英明神武天神下凡足智多謀。燕雲瀟波瀾不驚地往下看,果然看到了末尾的一句話:臣弟搬遷至江南,囊中羞澀,願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