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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雪比下雪冷,皇上先坐著休息一會兒,等太陽出來暖和一些,再啟程回宮。」林鴻說著,端給他一杯熱騰騰的茶。

  燕雲瀟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就著熱茶吃起栗子糕來。

  然後,他盯著那一碟子栗子糕,出神地發著呆。

  一些他過去從不會想的細節浮上心頭。

  山里並沒有栗子,那麼栗子是林鴻一早去集市買的,山路崎嶇而滑濘,出山、入山、做好栗子糕,需要多長時間?

  是需要一整夜的時間嗎?

  林鴻察覺出燕雲瀟異常的沉默,關心道:「皇上怎麼了?昨夜沒睡好嗎?還是栗子糕不好吃了?」

  燕雲瀟盯著他,緩緩道:「朕睡得不錯,你呢?」

  「臣也睡得不錯。」林鴻道。

  見燕雲瀟仍望著他,林鴻一笑道:「不過是起早了些,去集市買了新鮮栗子。」

  燕雲瀟道:「你可以叫藍衛去。」

  林鴻道:「藍衛殺人在行,挑栗子可就差遠了。臣恰好精通此道。給皇上吃的,自然要挑最好的。」

  徹夜不眠,冒雪來回入山,只是為了在他醒來時,送上一碟如往日一般香甜的栗子糕嗎?

  若這是君臣之禮,他不會有任何想法。

  可這並不是作為丞相的分內之事。

  燕雲瀟嘴唇微動,他想問,值得嗎。

  可是他把話咽了回去。

  栗子糕依然冒著熱氣,色澤鮮美,他卻第一次沒了胃口。

  這份感情,太沉重了。

  步搖說,希望他能找到一個真心愛他的人,一個能拉住他的人。可這一瞬間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想被拉住。

  因為愛是束縛。

  他不願被束縛,他只願做永遠沒有方向的風。

  他是皇帝,他可以逢場作戲,滿口不值錢的甜蜜情話。也可以任意妄為,今朝有酒今朝醉。更能與一個人周旋、欺騙、假意和調笑。

  可他不能面對一顆赤誠的真心——因為他的經歷決定了,他不是一個能把愛當做兒戲的人。從小缺愛的人,怎能把愛當做兒戲?

  他要不起這樣沉甸甸的愛意。

  「走吧。」燕雲瀟倏地起身,「回宮。」

  他推開門,走入寒風中。

  林鴻忙跟了上去,

  小茅屋中炭火漸熄,栗子糕漸漸變涼,變硬,失去色澤和溫度。

  像一顆被遺棄的真心。

  大年初十,皇帝寢宮。

  燕雲瀟趴在軟榻上,讀著一本閒書,問道:「走了嗎?」

  銀燭拎著一個食盒進來,道:「走啦。不過相爺讓奴婢把食盒交給皇上。」

  燕雲瀟翻了頁書,看也沒看,道:「你們吃吧。」

  流螢走過來挽起窗紗,搖頭道:「皇上怎麼了?以前不是最愛吃相府的栗子糕嗎?這都第六天了,皇上卻看也不看一眼。」

  「皇上都六天不出門了,林相連著來了六天,皇上都不見人家。」銀燭打開食盒,吃了塊栗子糕,誇張地嘆了口氣,「真真真——香啊!皇上真的不吃嗎?」

  燕雲瀟吸了吸鼻子,香甜湧入鼻腔,他猶豫了一瞬,然而還是搖頭:「不吃。朕讓你們轉告他,讓他以後都別送栗子糕了,他怎麼不聽?」

  「奴婢哪能知道。」銀燭故意坐到他身邊,拿著栗子糕晃了晃,「答應倒是答應了,可第二天還是照常來——皇上真的不見見他?」

  流螢往窗外看了一眼,道:「林相走遠了,又往回走,一看就是在等著皇上召見呢。」

  燕雲瀟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合上書扔到一邊:「不要再提他了。」

  銀燭和流螢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銀燭把栗子糕提走了。

  流螢斟了一盞熱茶,遞到燕雲瀟手邊,柔聲道:「皇上別生氣,是奴婢失言了。」

  燕雲瀟輕嘆了口氣,接過茶盞:「不是你們的錯。朕這幾日心情不好。」

  流螢嫻熟地為他捏起腿來,建議道:「皇上心情不好,為何不出去走走?皇上過去愛吃城西的蜜漬烤鴨,何不趁著休沐去吃?城南道觀的紅梅據說是京城一絕,現下正是紅梅凌霜傲雪之時,想必十分好看。」

  「沒心情。」燕雲瀟懨懨地趴在軟榻上,悶聲道,「用些力,揉揉肩膀。」

  流螢便為他捏肩。

  燕雲瀟始終覺得力道軟綿綿的,等想明白他之所以覺得流螢力氣小,是因為習慣了某人的力道之後,心情更差了。

  「別揉了,下去吧。朕自己呆一會兒。」

  流螢這些天已經習慣了他的反覆,從善如流地停下,走之前道:「皇上之前教導奴婢,逃避不能解決問題,要把問題說出來,才有可能解決。憋在心裡,只能一天更比一天鬱悶。」

  不等燕雲瀟回答,她行禮退下了。

  燕雲瀟發了一下午的呆,入夜時,他讓人去請丞相過來。

  林鴻很快就過來了,行禮後關切地望著他:「皇上最近是否心情不佳?是臣做錯了什麼事,惹皇上生氣了嗎?」

  燕雲瀟道:「不是,丞相不必多慮。」

  他起身慢慢踱著步,斟酌著詞句:「君子遠庖廚。朕前幾天便命宮女轉告了丞相,今後不必再送栗子糕來。」

  林鴻的目光緊緊追隨著他,落在他右手手腕上,渾身一震。那裡本來該有一條串著珍珠的紅色頭繩,可現在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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