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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口口聲聲「昭儀貴人」,但以上官婉兒的城府,當然不會清楚明白的指出才女與皇帝「一榮俱榮」;張夫人這種種的理解,不過是在交談中被上官氏的某些話術稍稍引誘,再由李道長等專業人士巧妙引導,自然而然便腦補出了這些自以為是的「見解」——而且深信不疑。

  但米家主君可絕想不到這一層。他對自家妻子還算信任,聽到這話便實實在在信了七八分。於是沉吟斟酌良久,終於搖頭感嘆:

  「如果確是實情,那恐怕真如昭儀貴人所說,我們家的女兒要大貴難言了!」

  他緩了一緩,低聲向妻子解釋:

  「陛下風裁峻肅,御下極嚴;即使是宰輔重臣、椒房貴戚,只要稍稍觸及忌諱,都會遭受極重的懲處。所以宦海風波,真是不可揣測。但唯獨奉命為聖人測星象、請祥瑞,造作這些玄學秘術的方外之士,卻總是蒙受格外的寬縱;縱然犯下極大的過錯,往往也只是一笑而過,不會有什麼大的懲處……」

  說到此處,米家主君心下微松,忍不住吐出一口濁氣。

  米氏夫婦拳拳愛女心切,固然渴盼著女兒能尊貴榮寵蔭蔽家族,但自知本家底蘊太淺根基不足,最為關心的還是這尊榮富貴之後難以揣測的風險,唯恐親女兒被卷進是非之中。而對這樣只求自保的心愿,所謂「枯榮一系」的命相,便真正是上天賜予的珍寶,無與倫比的玄學保命符了。

  以過去種種跡象來看,皇帝在封建迷信上的魔怔那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絕對的確鑿無疑;所以,只要有這麼一份玄學中穩妥之至的保命符在,哪怕至尊狂性大發手持兩把菜刀從鳳閣鸞台一路砍到太極宮正門,也絕不會傷觸到米家千金的半根頭髮。

  正因為這份確信,米家主君自習想透了整個關節,立刻便覺心中大定,神思安穩,表情鬆弛了下來。倒是張夫人不明就裡,依舊有杞人憂天的顧慮:

  「可我們家實在是寒微,哪裡敢攪合進朝廷重臣們的事情?」

  「這就是你不了解當今聖上而妄下論斷了。」米家主君諄諄教誨:「放心,放心!家世再寒微,又能算什麼?當年武什方、河間老尼的舊事,難道你還不知道?陛下在玄學的信心,那絕不是尋常人可以想像。」

  所謂武什方、河間老尼,都算是女皇上位前著名的黑歷史。彼時皇帝根基未穩廣求方術,有老尼姑自河間而來,至神都說法,自稱是淨光如來轉世,能知生死禍福;與老尼同行的嵩山人武什方則有長生不老之術,生於三國孫權之時,至今已有五百餘歲。而女皇聽之信之,賞賜優渥寵命不衰,甚至一度將如此妄人任命為當朝的宰相。

  當然,這兩人的騙術實在不高明,外加行事囂張得罪了太多的貴人,不過一年就被揭發出私下裡聚眾淫亂飲酒食肉,而所說的「預言」也大多是收買太監宮女後胡亂開口的屁話,

  前後反差如此劇烈,外加醜事鬧得神都滿城風雨,簡直是當眾往女皇臉上甩了兩計響亮之至的耳光。恥辱之劇影響之深遠,可以與漢武皇帝寵信五利將軍的笑話相提並論,都是光著屁股拉磨,所謂轉圈的丟人。

  以女皇素日的脾氣而言,真要有哪位大臣害她如此顏面掃地、淪為千秋笑柄,那估計連家裡花園的蚯蚓,都會被豎著劈成兩半。但饒是蒙受如此奇恥大辱,皇帝狂怒發泄之餘,居然只是將這些十惡不赦的狂悖之徒沒為官奴,額外查抄家產了事。

  ……怎麼說呢?大概武元慶、岑長倩等泉下有知,也只能淚流滿面破防不能,悔恨自己當初怎麼沒吃玄學這碗飯吧?

  怎麼說呢?河間老尼與武什方倒的確是受到了懲處,但恰恰是這對比強烈之至的懲處,才真正揭示了皇帝在迷信上的底線——那基本上就是沒啥底線,堪稱

  ……堪稱昏聵。

  ——換言之,只要米家小姐沒有瘋到當眾往皇帝臉上吐口水,那她都是安全的,絕對的安全。

  某種意義上,這也倒算是皇帝長久以來堅定不移的人設,在實踐中為大臣們樹立的絕對信心呢。

  所以,米家主君同樣篤定的下了論斷:

  「不必憂慮了。女兒將來的前途,已經不是我們可以預料的——以眼下的局勢看,恐怕不久還會有恩旨呢。而今一要盯住家裡的下人,不要出什麼岔子才好。」

  說到此處,他也不覺嘆了口氣:

  「不過,女兒固然前途無量,卻未必能留在你我身邊了……也罷,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夫人,你悄悄將孩子帶來,我要囑託些大事。」

  ·

  米府內如何慌亂猜疑,姑且不提。至第二日凌晨,上官昭儀又派人登門宣讀敕令,賜下了數十箱的衣料、首飾、布帛,乃至胡椒檀香等各色香料;至中午,則賜下金銀、玩物、各色珍奇美食,以供「破悶賞玩」之用。

  如此一日數賞,運載珍物的馬車前後相望,絡繹不絕,流水一樣將價值千金萬金無可計算的珍物接連送入了米府,真正是烈火烹油,繁花似錦,驟然便榮寵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果貴人一時的賞識恩賜是天上掉餡餅,那麼這大概就是天上撲稜稜下了餡餅的暴雨,足夠將人撐得兩眼翻白、反應不能。

  到傍晚時,上官昭儀更遣人送來了五十勁卒、三名宮人,說是賞賜的財物實在太多,格外調派人手看護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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