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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屋裡沉默許久後,男人的聲音總算響起:「傳,陳婕妤。」
*
陳婕妤聽聞皇上回來,先是一喜,隨後又是奇怪。
這大半夜的,皇上喚她所為何事?若是剛入宮時她還能告訴自己,有可能是要侍寢了,可眼下入宮已經一年,陳婕妤再不了解皇上也知道,他是絕對不可能半夜招人侍寢的。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陳婕妤忙命侍女伺候著她梳妝打扮,又呵斥侍女用心給她挑了一身鮮艷的衣衫,也不穿棉襖,只在外面虛虛地搭了件披風,端得一副弱柳扶風之態,才款步出了殿門。
不過走著走著,她便發覺不對勁了,詢問前方引路的小太監:「公公,這不是去往御書房的路啊,好像,好像是朝宜齡殿去的。公公您莫不是引錯路了?」
小太監也不回答,只道:「您隨奴才前去便是。」
待行至宜齡殿前,陳婕妤愈發奇怪。但眼前這小太監是御書房的人沒錯,任誰也不敢假傳聖令,便昂起頭,闊步入內。
殷岃在正殿等著她。
見她進來,目光先在她的衣衫上打量了一圈,沒有做聲。
楊賢妃留意到了皇上的眼神,朝陳婕妤道:「你入宮這麼久了,難道不知道宮妃只能穿特定衣制的衣衫嗎?你只能穿桃紅。」
不等陳婕妤謝罪,楊賢妃又道:「還是你特意換了衣衫?」
陳婕妤不明所以,又不想顯得自己故意打扮邀寵,便胡謅道:「沒有特意換,臣妾不知賢妃娘娘在說什麼。」
可她的妝容、發髻都是一絲不苟,明顯下了心思。
殷岃沒功夫同她廢話,沉聲道:「你上前來,張開雙手。」
「啊?」陳婕妤莫名其妙,但又不得不依照皇上號令,上前伸出雙手。
丹蔻完整,但有一塊有輕微的凹凸不平。
見皇上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補了的那塊丹蔻看,陳婕妤有些羞赧,低聲道:「臣妾白日與周婕妤玩鬧,她指甲鋒利,挖下了臣妾的一點丹蔻。好在她沒傷到臣妾的其他地方。」
話音未落,男人森寒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一字一頓,仿佛其中凝結了萬丈寒冰,要將人直墜地獄:「胡說!朕只當你蠻橫無理、小肚雞腸,卻沒想到你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她平日從未得罪於你,也從未在朕面前抱怨過半句,你,如何下得了手。」
陳婕妤愣住,腦袋裡空空蕩蕩,心頭慌亂,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殷岃已經起身,看都不想看她一眼,轉身往偏殿去:「念在陳侍郎的功績上,朕,饒你不死。」
陳婕妤這才反應過來,連聲大喊冤枉,要去拽殷岃龍袍的一角:「皇上,臣妾是無辜的啊,臣妾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您信臣妾!」
但殷岃已經走遠了。
楊賢妃頗為感慨地望了被侍衛拖走的陳婕妤一眼,朝自己身旁的侍女低聲道:「走吧,咱們也回裡屋休息。」
高挑的侍女瞧了一眼皇上的背影,低聲道:「您不去再瞧瞧皇上嗎?」
楊賢妃搖了搖頭,挽住侍女的胳膊:「皇上此時,需要一個人靜靜。」
偏殿前,席臨然呆呆地立在門口。
偏殿隔音不好,裡屋里動靜又大,周婕妤的侍女哭起來不管不顧,他把一切都聽了個分明。
那個喚作周窈窈的姑娘,就這般死了?死得如此突然,與他的窈窈相差無幾。
他的窈窈也是,一場簡簡單單的風寒就奪走了她的性命,那般悄然無聲,好似沒有來到過世間一樣。
瞧見皇上回來,席臨然木訥地行了一禮,可皇上仿佛沒看見他一般,直直地便朝裡間去了。
席臨然只得繼續候在外面,而他的腦海里,已經被周窈窈這個名字所占據。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露出一點魚肚白,預示著風雪已去,天氣轉暖。
席臨然抬頭望向東方,忽然間,眼前白光一閃,隨即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
有了前幾次的教訓,意識恢復時,周窈窈不敢睜眼。
她真怕自己一睜眼,腦袋頂上還是雕花檀木,還在書中那個破地方。
不過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可是扛過了毒藥、溺水、撞牆之痛的女人,這世間還有什麼是她害怕的!
她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睜開了眼。
「媽呀!我回家了!」
觸目所及皆是白色,雖然她認不出是在哪兒,但至少不是在芳霞殿、宜齡殿,不在宮中,不在那勞什子書里。
周窈窈差點跳起來,猛然間想起一事,忙攥了攥自己的拳頭。
沒有金錠,看來她雖然回家了,可卻沒有那個命把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財富帶回來。
她抬起手腕,有些出神。
連手腕上那隻不離身的粉碧璽鐲子,此時也不在了。
命啊,命里無時莫強求。看來她還是得當勤勤懇懇的打工人。
周窈窈長嘆一聲,扶著額頭直起身子,想要坐起來。
興許她起得太急,眼前一道白光閃過,有些暈眩。
不過不打緊,她每次加班熬夜之後就會犯低血糖,眼下這症狀,同低血糖也差不離,閉上眼睛緩緩便好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