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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住。」

  陸飛白身形一頓。

  「我方才說過,若元輔上了公堂,陛下又該當如何自處?」

  「可……」陸飛白征愣片刻,「可若就此包庇,不審不問,嚴氏和金陵不會善罷甘休……」

  他越說聲音放得越輕,最後幾乎要湮滅在風裡。

  這樣兩難的場面實在並不陌生,既然這齣戲不能好唱好散,元輔和陛下又不能登場,那總要有人出面,來做亂臣賊子,擔下這一城百姓的千鈞重擔。

  蕭亦然凝眉抬眼,果然如陸飛白所料想地那樣開了口。

  「嚴氏的交代,我來給。」

  他平靜地交代:「你回去請聖旨去杜府,以我的名義,去請杜明棠寫致仕的辭呈遞上來。他老了,人老了,就要歸老,這便是對天門關一案的回應。旁的事情不要提,也不要管,他今日不會離開杜府半步,更不會到刑部衙門的公堂上指認誰的不是。」

  「那陛下他……」

  「他——自有分寸。」蕭亦然停頓片刻,沉靜的眼底掀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嘉禾元年的那一場殺戮,和著閻羅血煞的名號,與經年血債一道,斬釘截鐵地釘死在了世人心裡。

  所有人都知道,當今天子嘉禾帝是因為漠北和世家結下不死不休的血仇,才會讓這個十歲的孩子撿了便宜,輕易地勝過了他的數位親王皇叔,被武揚王親手扶上皇位,成了高坐明堂的天子。

  所以,當年那一場兵敗之禍,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攻訐天子,分裂漠北的緣由。

  所以他們就理所應當地忘了,沈玥也是那一場慘案的受害者。

  十一年前,年僅八歲,扎著一根朝天辮,興沖沖地去赴一場喜宴的小沈玥,也在一場大火里,永遠地失去了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超級卡文,來晚了~

  ————

  第114章 萬古塵

  中州在這一日漫長的狂風後,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寒雲垂幕,雰雰霜雪落在古稀老人花白的發間和淒寒的衣衫上,杜明棠渾不在意自己周身越來越厚的落雪,拄著拐杖,緩步踏上青磚石階,迎著茫茫紛飛的雪花,抬頭望向半山的祠堂。

  莊學海是閩南士族出身,本應歸葬祖祠,可人站到了這個高度上,生前名一筆勾銷,身後事也全然做不得主。時逢局勢動盪,又逢酷暑,扶靈回鄉長路漫漫,尚在掌權的黎氏經不起變故,故黎太后以國葬之禮,由嘉禾帝親自扶靈,送出中州葬於山水,建修祠堂,坐落在半山腰。

  祠堂之中的雕金塑像還未鑄造完畢,只有一尊孤零零的牌位,俯視著披風踏雪前來拜會的故人。

  杜明棠在空蕩蕩的祠堂里點起一盞孤燈,燭火映照在他蒼老的面容上,這一刻沒有內閣首輔,華蓋殿大學士,少保,太子太保……此刻前來祭拜的,只不過是個親友凋零,風燭殘年的燈下白頭人。

  杜明棠提筆寫下「人文難守,唯有祭拜」八個小字,扔進火盆里,沉默地看著火舌舔舐掉箋紙。

  「志明一生通透明.慧,所以我想你大約也是知道的,季賢是我的學生,他前去拜訪請你出面攔阻黎氏入城,是出自我的授意。我明知這一去是絕路,是要你的命來擋黎氏的刀,可你保你的學生,我保我的朝堂,鬼神面前不講虛言,我當日是連半分猶豫也不曾有過的。」

  「權臣高位坐久了,沒人性了。」杜明棠看著眼前這一尊牌位,顫巍巍地欠起身,將牌位取下來,放在桌上,使袖子用力地抹去上面的浮塵。

  「你我當年初遇的時候,我頭一次外放到閩南,二十將出頭的年紀,說是外放和貶謫也沒什麼區別,一窮二白逢災作亂,又是寧王的封地,我初出茅廬不懂官場規矩,全憑心頭一股子熱火做事,上來就查了寧王府侵田的事,被他的幾個家丁按在田壟上好一通毒打。醒來以後,就躺在你的馬車上,軟榻香茶還焚著清香,我當時想『呦,好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少爺』,後來又一想『竟然敢公然和寧王作對,真是人小膽子大。』」

  當時莊學海年僅十六,還未有功名,尚帶稚氣的臉上滿是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才被打得頭破血流的窮酸御史,仍握著拳頭一臉堅定地要回去,勢要將壓在閩南百姓頭上的這片天,捅出個窟窿不可。

  弘文十九年,御史閩南按察使杜明棠,與當時年僅十六尚未有功名的莊學海一道,攜手將寧王藩地攪得天翻地覆。

  馳光一去不可追,一想起來初見彼此時的意氣風發仿佛就在昨日。少年樂新知,衰暮思故友,莊學海平生著述甚豐,無論文章經注還是歷官表奏,杜明棠都一一拜讀作序,即便官居首輔,掌一國政務之後仍是如此。

  最後,這個他寫了一輩子序的人,應了他的請,以死明志,血濺長街。

  杜明棠看著牌位,沉寂片刻,繼續緩緩地往火盆里放著紙錢。

  「過去我覺得自己都是為國籌謀,為民立命,沒有一件是出自我的私心而為,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可今日我站在這兒,看著志明你,卻也不敢再如此篤定了。」

  他杜唯庸這一生,少時逢知己,入仕擇良主,得志澤加於民,匡扶過垂危之時的大雍社稷,功績不遜於古人,與莊學海並稱「二聖」,天下稱賢。

  直到嚴氏用驚天的登聞鼓,敲破了他的生榮死哀,身敗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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