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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書房內,雨天陰沉,早早地掌了燈。

  黎氏一干人等已退出內廷,此時只有黎氏太后和兩個貼身侍奉筆墨的宮人。

  蕭亦然是外臣,他依禮制放下傘,侍立在門廳等候通傳,入內也只站在外間,躬身施了全禮。

  「這些虛禮便免了罷。」黎太后隔著屏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先前你與哀家的兒子合謀算計哀家的時候,能有現下這份心思,也不至於將刀都橫在哀家的脖子上。」

  「既入權謀之局,焉有來而不往之理。」蕭亦然從容道,「太后是陛下的生母,陛下又無旁的兄弟子嗣,政權握在陛下手裡,於太后而言有利無害,您何必隨了黎氏的野心,淌進這檔子渾水裡?若是太后現下想通了,陛下也可保您全身而退。」

  談判之道,向來是置之死地而謀後生,逼對方入死局方能趁人之危,多剜些籌碼在手。

  蕭亦然的行事作風向來冷硬無情,今日卻反其道而行,開口就言明了退路。

  黎氏一直不肯出兵,真正顧忌的不在於府軍北上還是南下,而是一旦這三萬兵馬撤離中州,黎氏手無寸刃,沈玥會為給恩師復仇而秋後算帳。

  故而他以禮相待,便是要給太后送上一粒定心丸——只要太后願意放下與沈玥的齟齬,認回這個兒子,退出中州,那他就能看在沈玥的份上,退後一步。

  「陛下?最想要哀家命的,怕不就是哀家的這個好兒子罷!」黎太后並不領情,她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哀家殺了他的授業恩師,逼他下了罪己詔書,若非你回來的早,就連皇位也丟了個徹底,武揚王現在才想起來同哀家說母子親情,談什麼後路,是不是太晚了些?」

  「亡羊補牢雖晚,但即便再晚,該彌補的錯漏也還是要補,太后是陛下的生母,這是不爭的事實。」

  蕭亦然猶豫片刻,不知是否應該由自己點破沈玥的私密,可又轉念一思量,若是無人做他們母子之間的橋樑,怕是這道溝壑永遠也沒有見天日的時候。

  他斟酌道:「太后這許多年與陛下相依為命,居於慈安宮時晨昏定省他從不錯漏,每年生辰他也都精心預備,後遷太后去行宮時,陛下曾特意擬過一封旨意,願減免三年私用一力擔待內府庫貪墨一案。

  陛下心思細,臉皮薄,雖不曾表露,但對太后還是有母子親情在的。黎氏北上一行,傷了陛下的心。」

  屏風後久久不言,良久方才傳來一聲長嘆。

  「中州危難時,哀家是棄了他,做了九州的太后。可洪水來前這十年,哀家何嘗不想做陛下的生母?」

  黎太后緩步踏上觀沙盤的高台,俯瞰著這一張精確細密到極致的沙盤。

  「哀家這十餘年,為先太子守寡,退避佛堂,從不惹事,亦不爭權,除了幾個不爭氣的娘家侄兒,哀家是一心為兒子籌謀前途。前兩年陛下潛龍在淵時,受你所制,要銀錢籌謀人手,六坊紅樓的家產哀家拱手相送,這一張中州沙盤,都是哀家親手找人打造,送到他手裡的。

  可陛下是怎麼回報哀家的?當年哀家將他困在東宮也是為著保他性命,可他念念不忘地記哀家的仇,從不肯正眼相看哀家給他選的姑娘,就連哀家送到嘴邊的一碗薑湯他都不肯碰一口!」

  黎氏亂政,母子離心。

  蕭亦然垂眸,只覺得被戳疼了心窩子。

  他低聲道:「陛下素有胃疾,姜椒辛辣,都是碰不得的。」

  「你說什麼?」黎太后猛地回頭看向他。

  「說起來,這病根兒恰是陛下被禁足東宮的那兩年落下的。沒人照看他的衣食,他飢一頓飽一頓,餓出來的。時至今日,飲食也要清淡茹素,哪一日沾多了葷腥便要發作。」

  「你也要來怪罪哀家不成?」黎太后秀眉擰緊,「先帝爺龍生九子,個個都要爭大寶、奪皇位,千百號人的眼珠子盯著東宮,他自己裝出來的瘋病,哀家若不狠下心來替他做足了全套,如何能瞞得住!」

  「臣不是陛下的什麼人,亦沒有替陛下怪罪太后的資格。但臣自詡幼時曾照拂了陛下幾日,今日便賣弄這一份舊恩情,斗膽問太后一句……」

  蕭亦然面色青白,他能感受到沈玥的徹骨寒心,心底猶如萬千針,扎得他寒意刺骨。

  他再抬頭時,已是滿腔怒火。

  蕭亦然步步緊逼道:「臣請問太后,陛下年幼失怙,自親眼目睹生父殞命火海後,便時常夢魘,驚懼之時,晝夜不得安寢,頭痛欲裂,太后可曾知曉?又可有一日、一夜相伴左右?替陛下拂去額間汗,為陛下做一碗熱羹湯?

  太后自詡這十年做了陛下的生母,只因陛下薄情寡恩,而行此謀權亂政之舉,可太后口中關心的,眼裡掛懷的,並無兒子的衣食住行,也從未切身關心過陛下的苦痛康健。

  太后關心的,唯有陛下的遠大前程,能否坐得穩龍椅,為黎氏謀富貴,僅此一事而已!

  生兒不養,是為不慈,為母不慈,子如何孝!」

  「你蕭三的一碗羹湯,一句慰藉又有什麼了不起!」

  嘭!

  泥屑飛濺,沙盤上激起一陣煙塵。

  黎太后拔下鬢邊的鳳釵,狠狠地扎進了沙盤之上。

  「哀家只看重他的皇位,難道你便好些!早年間你連他的皇位都收去了半個,他還不是一心為你籌謀!可哀家呢!天家無父子,難道就有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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