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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薑頭推了艙門,一人一碗滾熱的薑湯遞過來,埋怨道:「才剛過三九的天,河面上凍的冰坨子都還沒化乾淨,這一泡得受多重的寒氣,落下病根兒可不容易好!」

  蕭亦然一口氣幹了薑湯,笑道:「有姜叔的神醫聖手,只在水下走這一息的功夫,哪有如此嚴重?」

  老薑頭冷哼一聲:「你已經鬼門關滾了多少回的了,還有甚麼好說?老漢心疼的是我們小平安嘞!年紀輕輕的身上沒有二兩肉,跟你泡那冰水哪能遭得住?下次再有這事,你喊征哥兒去!他皮糙肉厚的緊!」

  袁征擦著刀低頭進來,正準備討功,便順著聽了一耳朵,笑道:「自從有了平安,姜叔都不疼我了,以後怕是大肘子都沒有我的了呢!」

  老薑頭低頭在蕭亦然的肩上扎針,頭也不抬道:「大肘子站遠些,莫擋光!」

  袁征避著燈站開了,回稟道:「王爺,弟兄們已經把人收拾了,半個活口都沒走漏。只是下手太快……還不知到底是哪一方派來的?」

  蕭亦然浸在熱水裡,唯獨半邊肩被扎得毫無知覺,冷熱交加,滋味分外難捱,這些身體上的病痛經年磨礪,至多走到他脖子上的青筋,便不再向上表露,他面上依舊鎮定地解釋道:「無論是哪一方派來的都不礙事,只要九州將目光放在我的身上,中州的壓力便能減輕些。」

  袁征撇撇嘴,抱著刀在門口席地坐下:「小平安有姜叔疼,小陛下有王爺管,狀元郎不在,就唯獨我是個沒人要的,只能下冰水裡泡著誘敵了。」

  蕭亦然笑了笑:「至多便是這一兩日,後頭征哥兒就是想泡,也沒人來往你的槍口上撞了。」

  「為何?」袁征不解。

  「明日酉時日落西山開瓊華夜宴,九州地方對清田是何態度,朝廷作何反應,便都攤到了桌面上。兩相博弈之下,朝廷勢必要打出一記比我等南下更有力度的牌,方能令九州明了清田的決心,等四大家和地方官從這一場博弈里抽身而出,我們的船早就已經開到了金陵。」

  袁征撓了撓頭:「小陛下……他手裡除了留守中州的大哥,難道還有什麼別的牌可以出嗎?」

  「這麼快就忘了先前你入水師,和陸飛白那一紙莫須有的《與君書》都是怎麼來的了嗎?」蕭亦然從容地閉上雙眼,平靜地說,「你家小陛下他什麼樣的牌都可以有,端看時局能讓他選擇打什麼牌罷了……」

  *

  話雖如此,但時局能夠留給沈玥的籌碼並不多。

  九州督撫在會試放榜前便已入中州述職,六科議事也分外熱鬧,那一紙震動九州的《清田策》一出,九州尤其江北、浙安兩州督撫更是吵翻了天,兩位封疆大吏險些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以死明鑑。

  蕭亦然率鐵甲軍開拔之後,木已成舟,單耍嘴皮子抗議已然無用,兩州地方官便乾脆告假稱病,無人來朝。

  這時,實幹派的清流官員們方才得以從互相攻訐中抽身,談論起清田國策執行的細節。

  雍朝高祖出身微末,知民生困苦,編「魚鱗冊」清理田產,登記土地,造冊解府,徵收稅糧。此法一出,清出大量隱匿田產,賦稅大幅增加且收稅有據,成效顯著,直至天下糧倉借天災人禍大量收購,世家崛起,魚鱗冊形同虛設。

  而今再起清田國策,戶部一致奏請可用高祖魚鱗冊法。

  沈玥諭旨允准,並提出眼下更迫切的問題:「開道南下、彈壓地方之事朕已派武揚王率軍啟程,然登記造冊,丈量田畝卻非軍卒可以勝任,自地方抽調又無法避嫌。

  若要在今秋收糧前造冊完畢,則所需人力更甚,戶部可有合適之選?」

  戶部尚書修亞新躬身道:「此事臣等也已議過,高祖當年動用二百監生巡田,臣請效法高祖啟用國子監生南下丈量造冊。」

  吏部侍郎複議:「今科榜首陸飛白之《清田策》檄文一出,九州學子群情振奮,甘為先卒。且江南兩州久在嚴姓治下,民心不穩,臣以為若此時啟用監生南下,一則清田、二則育民,再合適不過。」

  其餘幾名閣員紛紛複議。

  沈玥卻並未展顏,嘆道:「諸卿都是走過瓊華宴,經九州大小中正遞交吏部入仕的官員吧。」

  眾臣雖不解其意,依舊躬身稱是。

  「今日朝會,九州上官皆告病不朝,諸卿何以認為今日酉時的瓊華宴能如時開宴?

  中州朝廷能吸納的學子畢竟在少數,一旦九州學子入仕選拔的瓊華宴被封死,諸卿又何以認為,明日的國子監生依舊會如今日這般一心向朕,為生民解難?」

  眾臣面面相覷。

  三年一度瓊華宴,九州學子、世家百官齊聚中州。

  科考會試後,三甲登科者不行殿試,先上瓊華宴誇功,論門第、評策論、講時政……龍舟大宴七日不歇,九州中正官遊走於眾學子之間,許以高利,任賢選能。

  宴後,九州中正官遞選學子名冊於吏部入仕,各奔前程。

  若瓊華宴不開,九州不取學子入仕,寒窗十載,一朝功名無望……朝廷在面對世家施壓之前,勢必要先承載莘莘學子的失望和怒火。

  清田才落地第一日,諸方壓力便如潮水滾滾而來。

  沈玥疲憊地捏著眉心:「且散了吧,酉時是否開宴,時辰一至,自有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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