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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玥深手埋住了臉。

  蕭亦然半靠在榻上。

  二人誰也沒有說話。

  在更深人靜的寒風中,卸下防備,相依為命。

  ……

  夜闌人靜,月沒參橫。

  內廷宮門早已下鑰,慈安宮中仍留有外客,紛爭不休。

  黎太后絲毫不為這些紛爭所擾,她一襲素衣,不著環釵,跪坐內廳的蒲團之上,閉目誦經,脊背挺得筆直。

  黎仲仁痛心疾首地勸道:「長姐!雖說是大哥做了糊塗事,非要摻和進秋獮這爛攤子,可他殺閻羅,清君側,這都是為著誰?陛下一心當我們是貪他內府庫的蛀蟲,可他不當家怎知柴米貴,這些年大內萬千宮人的嘴要養活,朝臣上下要打點,這些哪一項不是要銀錢的?做的多錯處便多,橫豎都是為宮裡辦事的,縱然咱們家有千錯萬錯,上不得台面,可那也都是一心為著陛下,家裡面好吃好喝好玩地供著他,何曾虧空過陛下半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關起門來什麼事情不能商量,陛下立威竟拿自家人開了刀,沐哥兒的三個手指頭活生生地齊根切了。明日又要三法司協同會審,大哥和侄兒沒有功名在身,上了堂審那必然是要受大刑的,這可真是他閻羅血煞教出來的鐵石心腸!

  要是真鬧上了公堂,平白叫外人瞧了笑話不說,日後咱們家還如何在中州立足?如何能震得住下轄州府?這事長姐您萬萬不能坐視不管!」

  末了,黎仲仁拂袖冷哼一聲,「若是兒子大了,一心要做仁君賢主,不服長姐管教,那我們也不必顧忌什麼臉面,乾脆便鬧到都察院去!要論罪,也該先論一論那蕭三秋獮謀逆,斬殺百官的罪!」

  黎太后雙目緊閉,手捻佛珠,誦經不停,對外頭的爭端置若罔聞。

  唯獨手下的木魚在聽到「不服管教」時,重重地落下一記清脆的梵音。

  黎融伸手輕拉了他父親一把,輕輕搖頭示意,太后與皇帝母子不睦已久,直言此事無異於駁太后的顏面。

  論什麼武揚王的罪自然都是氣話,沈玥打了他們一個猝不及防,眼下自身難保,更遑論其他。若此時再惹惱了太后,那明日會審第一個要被攀扯進去的,便是身擔金玉良緣家主虛名的黎仲仁父子。

  黎仲仁別過頭去,不再言語。

  黎融陳情道:「姑母,詔獄那邊遞過來的信,陛下今日提審了沐哥兒,口供大略謄寫過來我等瞧過,陛下想要看的遠不止內廷府庫貪墨幾兩銀錢的這點小事——前幾年琅琊鹽鐵的私礦的礦難,秋獮死的那些官員家裡的妾室通房姑娘們,平日同內閣迎來送往的帳目名冊……這些事情要上了公堂,可不止千鈞重。

  事發突然,先前未有防備,明日三司真要堂審沐哥兒和大伯,怕是要撼動了整個金玉良緣的根本。

  到底是棄車保帥還是毀棋翻盤,肯請姑母三思,早做決斷。」

  黎太后依舊沒有回音,廳內一時沉寂,唯余佛香裊裊,誦經不停,木魚不急不緩地敲在眾人的心頭。

  黎仲仁等得心下焦灼,他來回踱步,衝著內屋大聲道:「長姐!保二哥還是保黎家,您就給個痛快話罷!」

  黎太后不疾不徐地念完了一整卷經書,方才罷手停歇。

  她久居深宮養尊處優,保養得當,又年紀尚輕仍在盛年,儀表雍容華貴,行止高雅得體,燈下卻依稀可見,沉寂的眼角已有斑駁細紋。

  「無量天尊。」

  黎太后輕聲念了句佛號,將手中的經書遞給身側跪侍的女官,輕聲道:「今日俗事叨擾,誦經不誠,且將這卷哀家的手抄經拿去焚了罷,權當給佛祖賠罪。」

  女官恭謹地捧了經書退出。

  木魚聲聲清脆再度響起。

  被晾在原地,半句回應都沒聽著的黎仲仁霎時心頭火起,他正要闖進去,扔了那勞什子的砧槌,黎融卻不動聲色地拉了他一把,沖他使了個眼色。

  女官捧著經書走到二人的身前,駐足少傾。

  靛藍的封皮上,太后金粉硃筆的字跡——《地藏經》。

  佛祖親告眾生,臨終渡亡者,念誦《地藏經》,渡惡人化業障,救親者於惡道。

  太后長跪佛前,焚香誦經,是為著——渡往生。

  大風呼號撕扯了整夜,卷落枯葉無數。

  沈玥在武揚王府書房客座的蒲墊上窩著,不大的一個小蒲團,姿勢並不如何舒坦,他卻難得沒有噩夢驚擾,睡得深沉,清晨醒來的時候,蕭亦然已經不在書房。

  他身上蓋著蕭亦然的氅衣,面前的小爐上溫著一小碗米粥,桌上壓著一紙箋牘。

  沈玥披著氅衣,上前拆開了箋紙——黎元明與獨子黎沐因貪墨內府庫巨額官銀,於十月朔日晚,畏罪自戕於大理寺詔獄。

  ……

  沈玥還未醒盹,眼神帶著些許迷濛的疲憊。

  他垂頭捏著這一張薄紙,兩條人命,平靜地露出一絲輕笑。

  果然如此。

  從來如此。

  無人不可死,至親亦可殺。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覺得太后娘娘酷酷的(小聲說)

  比心~

  第54章 破心防

  沈玥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他神色平靜地放下手中的箋牘。

  時間才是世間最有力量的存在。

  時過境遷,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被生母皇太后當做痴傻呆兒,關進東宮偏院,卻仍舊還抱有一絲幻想的那個孩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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