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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昨夜脫下的外衫里摸出兩封一模一樣的聖旨。

  【黎元明掌內府庫貪墨之巨,朝野震驚。

  然我朝以孝治天下,朕不忍令生母皇太后受骨肉胞弟死別之痛,故特赦其父子性命,幽閉不得出。

  父母有役,子女服其勞。

  朕願代償其過,內府庫收歸戶部,此後十年不開,不留私銀,減免用度,衣食節儉,以安民心。】

  另一封則簡短的多。

  【太后干政失德,著即刻遷於京郊行宮。】

  沈玥面無表情地將第一封聖旨扔進炭盆里。

  火舌慘澹,緩緩將他最後一絲親情奢望吞噬地一乾二淨,空餘飛灰。

  ……

  沈玥低下頭,看著爐上熱著的粥,眼底終於升起一絲暖意。

  他從未發覺自己竟然是如此地依賴蕭亦然的存在。

  能讓他在心灰意冷之時,給他一處窩身,遞上一碗熱粥,暖他心意的人,也就只有他這個嘴硬心軟的好仲父了。

  沈玥笑著端起碗,喝完了粥,他起身欲走,卻驀地發覺那根他寶貝了許多年的紅繩,不知何時又悄無聲息地回到了他的腕子上。

  沈玥握著手腕,怔怔地愣了片刻。

  他用這根紅繩拴回了蕭亦然的命,卻在他轉醒後遲遲不收回來,本就藏了幾分不可與外人道的私心。

  他年幼喪父,是蕭亦然在火海里給他接過來。

  他很清楚蕭亦然待他,除卻不得不背負的責任外,多出的幾分情感至多如兄似父,於他而言已是彌足珍貴。故而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起自己那些本不該有的貪婪,唯恐一旦曝於人前,連這一分真心都會被消磨殆盡。

  沈玥目光微黯。

  連這一丁點奢望都不留給他。

  他長舒口氣,拿起紙扇輕輕敲著胸口,強行將心頭那些肆意瘋長的喧囂妄念壓回身體裡。

  蕭亦然自外間換完藥,披著衣服進來。

  沈玥背對著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笑意盈盈地轉過身:「叨擾仲父一夜,仲父休息地可好?」

  「無妨。」蕭亦然見他已經醒了,便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今日無朝會,陛下可有什麼打算?」

  沈玥還拿捏不好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心思,能被他收留一夜就已經很不錯,也不好再如往常般強賴在他王府不走。

  他輕點了兩下那張箋牘,如實道:「託了仲父的福,如今朝廷少了這樣一批害群之馬,暫且可以安生幾日。金玉良緣的態度朕已明了,是時候該會一會鐵馬冰河的謝大當家了。」

  蕭亦然身形一頓:「陛下要面見謝嘉澍?」

  沈玥點頭:「是。朕說過不會讓嚴子瑜囂張太久,不徹底解決了仲父的後顧之憂,朕不會就這般輕易地放你致仕的。」

  「陛下對謝嘉澍此人,了解多少?」

  沈玥坦誠道:「此人行事低調,年紀又大了,鮮少出面,朕多方打探過,也只知道明面上的那些。」

  蕭亦然:「鐵馬冰河帳面上瞧著,是四大家裡最弱的一個,實則九州十八路分舵戰力顯赫、族人齊心,且常年在九州各地走貨,家族中心放在河北還是中州,於其影響並不大。

  故而即便謝嘉澍身在中州,依舊能牢牢把控著謝家的權柄,從未鬧出如金陵嚴家分派別而治的事端。

  要想從鐵馬冰河來抓他的弱點,幾乎不太可能。」

  他一邊說著,推著輪椅,從鍾倫遺留的箱子裡翻出幾份文書,遞給沈玥。

  沈玥點點頭,認真地翻看。

  蕭亦然:「鐵馬冰河是干苦力做起來的,河北州與漠北相鄰,民風彪悍,謝家人磨礪下一代掌權人也與漠北相差無幾,甚至要更難些,都是放到底層歷練起來的。

  謝嘉澍那一代,恰逢世家最輝煌的時候,他走南闖北,上三道、下九流都拿捏地極好,不戀權勢,斂財有道,散財有術,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是個難得的人物。」

  彼時天下紛亂,群雄輩起,鐵馬冰河因時而起,當年蕭亦然生擒四大世家入中州受審,之所以能令九州為之側目,便是無人相信他能在謝家的封鎖之下,悄無聲息地將殺手埋進了世家之中。

  也正是那一天,武揚王站在他這位掛名的岳丈肩上開始了他的鐵血攝政生涯,而九州則紛紛流傳出這樣一句話——在朝武揚王,在野謝嘉澍。

  寒微草莽出身,與當朝攝政王相提並論,可見一斑。

  「仲父鮮少這樣評價過誰,看來上代的世家之主果然與如今的嚴子瑜、姜帆之流有霄壤之別。」

  沈玥放下手中的記文,正色道:「朕也有所耳聞,當年仲父清洗世家時,鐵馬冰河基本未受多大損失,從天門舊案中摘得乾乾淨淨。

  若不是謝嘉澍的手裡捏著各州督撫的干係,鐵馬冰河也斷做不到如今這般放肆地壟斷九州之路。」

  蕭亦然直言道:「謝嘉澍能從我手裡挖的走鍾五爺這樣的悍將,臣雖不知陛下預備如何應對,但先前我們對付黎家、拉攏姜家的那一套,丟到鐵馬冰河這裡,壓根兒不夠看。」

  「朕……朕也並未有什麼良策,只不過是淺淺地挖了個坑給他跳。」沈玥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坦白地承認,「對上這樣的老奸巨猾之輩,無非是三分哄七分騙,朕其實……也並不是很有把握。」

  蕭亦然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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