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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火堆愈演愈烈,被封禁半月有餘的中州城終於在謠言、飢餓、搶糧、恐慌……各路勢力煽動之下爆燃開來,紛紛擠在城門前,爆發出難以抑制的騷亂。

  張超拽過王三的衣領子,吼道:「今日不認人,只認聖旨,就算是他娘的天王老子來了,也絕不能開城門!」

  王三將鑰匙匣罩在濕淋淋的外袍下,拼命點頭。

  「聖旨呢?」

  「鍾五爺,你要麼就直接給爺們兒一刀,還圖個痛快。」廣川冷哼一聲,他雙手背縛,繳了槍,盤坐在地,身後是他從南苑帶出傳旨的二百鐵甲軍。

  至少有五個分隊的鐵甲軍在副將鍾倫的帶領下,借著雨簾和地形的掩護,悄無聲息地織下天羅地網,成功地將自己人攔在前往中州的官道上。

  鐵甲叛軍。

  先前圍場之中,沈玥以伏殺蕭亦然之名,假意與杜英合作,攔了偽裝的鐵甲軍,從那些死士身上足可以假亂真的鐵甲,推斷出鐵甲軍內定有暗中倒賣鐵甲給杜英的叛軍。

  在解封中州聖旨的誘惑之下,這一隊叛軍終於現了真身。

  「報!」

  一名鐵騎自隊末飛奔而來,單手敲在左肩,抬起面盔,道:「人數清點完畢,整隊二百,盡數在列,一個不少。」

  鍾倫看著沉默地靜坐於林中的鐵甲軍,心底莫名地生出一股焦躁。五年漠北軍,八年中州衛,他很清楚蕭亦然用兵詭譎,謀劃深遠,今日埋伏,是他不得不賭上所有身家性命,露出的刀鋒。

  可這把刀,已經失了先機,出師不利。

  張之敬就藏在不遠處的草叢裡,屏聲斂息,懷裡揣著那封要命的聖旨。

  眼看著辰時將至,中州要亂,聖旨卻被攔在了半路。

  誰能想得到,蕭家三公子親自從漠北帶過來的兵,一起打過韃子,流過血賣過命的鐵甲軍里居然能鬧出內鬼,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給自己人來了一刀。

  先前放出的赤紅焰火令,比二百人數多出的一匹戰馬……二者結合,前頭的叛軍已然意識到他的存在,刀聲、馬蹄聲井然有序地自四面八方逼近。

  「還有一刻鐘!辰時便至!」

  鍾倫突然高喝出聲。

  他猛地一拍馬背,槍尖划過雨霧,撩開一團雜亂的野草。

  「今日,聖旨絕無可能按時送入中州,都是自家人!何必負隅頑抗!」

  「呸!」廣川偏過頭,啐了一口,「誰他娘的同你是自家人?」

  張之敬沉默著,一雙鷹眼被雨水洗刷的愈發銳利。

  他隱身於黑暗之中,身形敏銳地反轉挪騰,一次次險之又險地避開鐵甲軍的圍剿。

  雨水順著他的面額向下流成一條線,張之敬聽出了鍾倫聲音里的急切——他不僅要攔聖旨,為了不暴露叛軍的身份,他還要斬盡殺絕,不能走脫一人。

  張之敬一個輕巧轉身,順勢滑下草坡。

  他借著上方石塊的遮掩,抹了把手上的泥水,伸手入懷,摸出了那封聖旨,迎著稀薄的微光攤開。

  一字未寫。

  一片空白。

  秋雨凜冽如刀。

  「中州恐怕在劫難逃。」

  陸炎武正俯瞰著越風樓地下,細緻入微的中州大沙盤。他已勉強恢復了聲音,可以開口說話,昔日鐵筆判官,氣力雖有不足,官威不減。

  辰時初。

  廳堂角落裡銅漏滴答,一滴滴的流水,緩慢又堅定地落在時筒上。

  下方的書吏來回奔走,外城七門已經全部標了紅旗,皇太后詰問的口諭已經傳去了雍定門三次,好在值守雍定門的羽林衛張超是蕭亦然手底下的人,沉得住氣,咬死了未見聖旨,絕不擅動,暫且還未鬧出大亂。

  廣安、廣渠門有箭樓,也還能鎮得住,若再僵持一時半刻……

  堵在城門處鬧著要出城的百姓,其中勢必有天下糧倉的暗樁,若南海子那邊還未將想出個妥善的法子,安置好北運的軍糧,這頭又開了城門,走漏了消息,後果不堪設想。

  陸飛白急匆匆的從外頭衝進來,語速極快地說:「……太后那邊受了不知誰人的蠱惑,唯恐民變鬧進內城,遣了內廷的人持鳳印,命內城九門和皇城四門盡數關閉。」

  「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嗎?」陸炎武一急,牽動了前胸的傷口,疼得他直抽氣。

  眼下的形勢再壞,畢竟只是天下糧倉頭一日關張,也還能勉強撐過去,那些聽了謠傳說今日要開城門的百姓眼見無望,多半便會散去,可若皇城和內城也跟著封了,只怕是民怨沸騰,沒那麼容易平定下來了。

  他當機立斷道:「緹騎持刑部印先去內城攔著,給我穿官服,我即刻入宮請太后收回懿旨。」

  陸飛白沒有立刻應他的話,遲疑了片刻才說道:「父親此舉,無異於……不要這個刑部尚書了。」

  陸炎武吃力地配合著給他穿衣戴冠的書吏:「所以你也別跟著來回跑了,趁著內城還沒亂起來,趕緊回太學去好生讀書,年底的瓊花夜宴再給咱家賺個官回來,爹還指望著你的俸祿養老送終呢。」

  陸飛白沉默地低下頭。

  「陸大人年紀輕輕的就想著回家種地,那可不能夠啊!」袁釗從天井裡爬上來,渾身濕透,正往下滴答水。

  他先是好奇地四下張望了片刻,對著那繁複精細的沙盤嘖嘖稱奇,瞧著愣住的父子二人,這才一拍腦袋,想起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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