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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亦然手一抖,硃筆就落在了沈玥白皙的臉蛋上。

  好一抹俏麗的鮮紅。

  沈玥沖他努努嘴,「仲父,給朕把臉擦了,不然朕就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

  蕭亦然拿衣袖粗魯地抹掉了沈玥臉上的硃砂,面無表情地擱下筆,將手上的奏疏扔到沈玥懷裡。

  「陛下要留宿也可以,把這些摺子批了。」

  沈玥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忙不迭地接過來,點頭應下。

  「還有,臣軍帳的床不怎麼大,若陛下夜裡不想翻個身就摔倒到地上,自己搬個凳子放床邊堵著。」

  蕭亦然和衣躺到床上,吹熄了床頭的燈燭。

  沈玥應了聲,耐心地看完剩下的奏疏,仿著蕭亦然的字跡一一做了硃批,這才淨了手脫掉外袍,輕手輕腳地拱進被子裡。

  他剛近身,蕭亦然驀地睜開眼睛,死死盯著沈玥。

  通紅的眼眸里滿是狠厲的殺意,沈玥立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仲父,是我。」

  幾乎只是瞬間的功夫,濃郁的血氣便從那雙深邃的眼底盡數消散。

  快得仿佛只是沈玥剎那間的錯覺。

  蕭亦然被驟然驚醒,雙耳轟然嗡鳴,頭痛欲裂。他顧不上安撫沈玥,緊緊地捏著眉心,像是要生生將這一寸皮肉撕扯下來。

  這是蝕骨散發作的前兆。

  國宴之上驟然的發作擾亂了他原本毒發的時間,再加上連日的奔波勞碌,蕭亦然幾乎已經把這跟了他四年的劇毒拋之腦後。

  「仲父,怎麼了?」

  沈玥已察覺了他的異狀,探手過來摸蕭亦然的額頭,只摸到一手冰涼的冷汗。

  沈玥心頭一震,登時就要坐起來去摸床頭的燭火。

  蕭亦然驀地翻身而起,雙指敲在他的腕間,制住沈玥的動作,反手將他牢牢壓在身下。

  「別動。」

  蕭亦然含混的聲音趴在沈玥耳邊。

  沈玥被他壓地動彈不得,借著帳外影綽的營火,依稀看見身上的人抬手拆了發冠,咬破了簪上的明珠,散亂的青絲盡數落在他的脖子上。

  酥酥痒痒的。

  「委屈陛下,陪臣忍一會兒。」

  沈玥心裡「咯噔」一下,明白過來他剛才塞進嘴裡的是什麼,劇烈地掙紮起來。

  蕭亦然此刻五臟六腑都像是著了把火,燒得他渾身劇痛。本是寬慰一句,卻不想沈玥在這時候給他添亂,只得強撐著提起不多的氣力,勉強制住沈玥的動作,手堪堪捂在他的嘴上。

  「陛下想把守備的鐵甲軍都招來嗎?」

  沈玥憤恨地一口咬住他的手。

  這人給自己灌毒藥,和吃糖丸似的半點猶豫都沒有,不用想都知道,這四年來,同樣的事他做過多少次。

  蕭亦然的意識已經被劇痛捲入一片模糊,隱約感覺身下的人不再掙扎,便卸了力,一頭歪倒在沈玥的身上。

  沈玥胸口被他砸地生疼。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輕輕戳了戳蕭亦然的脖子。

  許是被折磨地狠了,被戳著命門也沒有任何反應。若非指腹下清晰地觸摸到他快如擂鼓的心跳,他安靜地像是睡著了一樣。

  蝕骨之痛,每一寸骨血都在燃燒。

  那得有多疼啊。

  沈玥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他躁動不安的脈門,目若流螢,泛著晶瑩的水光。

  沉默片刻,沈玥輕輕掰開他的下巴,將自己的食指放進他的口中。

  「仲父,疼的話,你就咬我的手,別硬撐著。」

  蕭亦然含著他的手指,失焦的眼神緩緩聚攏。

  這是沈玥還是小糰子的時候,他拿來哄孩子的。

  當年,他單槍匹馬地帶著沈玥出逃中州一路北上,怕他哭,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就給自己的食指放在他嘴裡,讓小糰子含著,跟他說:「別哭。如果你怕的話,就咬我。」

  只要他這麼做,給他一根手指頭啃,糰子沈玥就會很乖巧的聽話。

  就算外面是血雨腥風刀劍火海,小糰子嚇得面如金紙渾身顫抖,也安安靜靜地含著他的手指,不哭不鬧。

  那些刀光劍影的往事猶如逆行的洪流,以勢不可擋的洶湧姿態,裹挾著漫無邊際的痛苦,就這樣蠻橫地撞進了他的心口。

  那個含著他手指,被他護在身下的小糰子長大了,長成了如今身量修長的少年,那雙看起來隨時都要哭出淚的眼睛,竟出奇的沒有變。

  沈玥還是這樣看著他,仿佛一切都尚未開始,什麼都沒有發生。

  天光破曉,晨曦的朝陽刺破帳簾,落到相互依偎的二人身上,像染上了一層濃郁的血光。

  *

  開獵大典。

  秋日照看城。

  文武百官坐定,袁釗親率三千鐵甲軍縱列開圍。

  少年天子縱鷹策馬,意氣風發地巡視一圈,立定在列陣中央。

  一披掛戴甲的士官打馬上前,給沈玥遞上弓箭,策馬候在一旁。

  沈玥皺著眉頭,四下環視一圈,除卻眼前黑漆漆的鐵甲軍眾將士,獵場一片空曠,連箭靶都沒給他設一個。

  沈玥拉開弓,回過頭問那士官:「為何不給朕設靶?朕的箭術,可是你們王爺親自傳授。」

  厚重的鐵甲面盔後,士官瓮聲瓮氣地說:「正因王爺親自傳授,不想丟了王爺的臉,故而不曾設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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