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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帆在祠堂跪了這許多日,腿已經直不起來,後背又被打得坐不下去,只能趴在靠墊上癱著哼哼唧唧。

  「阿姐……」姜帆抬起頭,「阿姐,不過是將船借陛下幾天,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堂堂一天子,還能不還給咱嗎?那都是歡場上作樂鬧著玩的,頂大不了我就賴了不認,咱犯不上輸了次牌,就要打要殺的吧。」

  姜淼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沒什麼大不了?你還真以為他借咱們九艘龍舟就是為了耍耍威風!我問你,他要拿咱們的船運上千百號鐵甲軍去打仗,你這同謀做的冤不冤!一場賭局就給整個浪里淘沙拉下水,就你這個蠢貨當他是在跟你鬧著玩!」

  「陛下藏得深裝得好,連議事廳八方風雨都看走了眼,要早知道,誰敢同他玩這個?」姜帆汗毛倒豎,硬著頭皮告饒,「阿姐——橫豎是我闖的禍,打也打了,罰也罰了,不干外面弟兄的事,阿姐就放了他們吧。」

  「行啊。你也知道是你闖的禍,等會閻羅血煞來收船,你敢不敢當著他的面說,同陛下的賭局你不認帳!」

  姜帆瑟縮著搖頭。

  船再要緊,還是沒有命要緊的。

  姜淼緩和些情緒,一臉恨鐵不成鋼地說:「若今夜能從閻羅手上保下咱們家的船便罷了,可要是保不住,你這頓打也不能白挨,明天下了船,就頂著這身傷去好好捧著陛下過活,給我姜家謀條生路,聽明白了嗎!」

  姜帆聽見「陛下」這倆字,就覺得渾身上下的傷沒一處不疼的,惴惴地點點頭。

  「雨夜殺人,姜姑娘好興致。」

  蕭亦然彎腰進門,張開雙臂,由著侍女脫了他的外袍。

  他信步走到姜帆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臉,「姜大家主這姿勢,是什麼時興的新玩法?」

  姜帆瞳孔驟縮,被他拍出一身冷汗,謹記著阿姐的囑咐,這才沒嚇地喊出聲。

  「王爺,酒已溫上了,可要彈個曲兒?」姜淼笑著問。

  蕭亦然擺擺手:「聒噪。」

  「閻羅血煞,還是這般不解風情。」姜淼清冷英氣的眉眼裡含了幾分水盈盈的柔情媚意,在燈光映照下端的是一副艷色芳華的美人圖,她裊裊婷婷地伏下身,「姜淼陪王爺共賞風雨,不好麼?」

  「本王為人臣,盡忠是本分。姜姑娘掌浪里淘沙,為的是百年基業。立場不同,風雨也不可共賞。」蕭亦然斂了笑,正色道,「女子之力,不盡在風月美色,姜姑娘不必如此。」

  傳聞閻羅血煞孤僻弒殺,不近女色,年近三十而孑然一身。

  姜淼聞言微微一愣,默了少傾才粲然笑道:「看來外面的傳聞也不可盡信,王爺才真箇是知情識趣的人。我們帆哥兒雖這會帶著傷,可也是個細皮嫩肉的小美人……」

  蕭亦然徑直打斷她的話:「本王不好男風,姜姑娘就不要嚇唬令弟了。」

  姜淼輪番被拒了也不惱,依舊陪著笑道:「也是。若論風姿,這中州里,誰能比得過王爺您?」

  蕭亦然目光望向時不時被電閃雷鳴照亮的甲板,淡淡地說:「風月談完了嗎?今夜風雨大,談完了就趕緊辦正事,本王也好回去同陛下交差。還是說,姜姑娘輸了賭局,卻不想如約交船,打算殺幾個人就這麼抵了。」

  「若能抵,便殺人。」姜淼站起身,走到他身邊,與蕭亦然並肩而立,「若不能殺,這風月麼,咱們還可以再談會兒。」

  姜淼抬手,輕輕晃了晃窗前掛著的風燈。

  轟隆!

  一聲驚雷炸起,兩排數十盞燈火迎著瓢潑的大雨熊熊燃燒,將整個甲板照得亮如白晝。

  姜淼笑意盈盈地看著蕭亦然。

  「陛下那日在賭局之上展露的心機和算計,實在是令人心驚。輸了幾日的船倒是沒什麼,只是不小心知道了陛下的底細,姜淼心裡難安,只好殺了外面那三十二人,以求斷尾自保。」

  「姜姑娘自己的人,切片還是燒烤,都隨你。」蕭亦然不為所動,「這套殺雞嚇唬猴的把式,在本王這兒,不好使。人可殺,船也要交,賴不了。」

  「王爺這是不打算通融了?」

  蕭亦然從懷裡摸出一封黃色的捲軸,拍在桌子上。

  「本王今兒個是奉旨前來,替陛下討賭債的。御筆親批,加蓋寶印,寫得清清楚楚,一分通融的餘地都沒留。

  實不相瞞,陛下這會兒就在王府等著我給他開船玩,到底是叫了我一聲仲父,做長輩的總不好空著手回去,姜姑娘還請見諒。」

  姜淼眼皮子一跳,閻羅血煞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跟他講道理就搬聖旨,說情分人家連給陛下當爹的譜都擺上了。

  嘴皮子耍不過只能見真章,姜淼解下風燈,拱手送到蕭亦然的身前。

  「陛下既能做出強求民財之事,想必也不會在乎多背上幾條人命吧。王爺如此忠心,不若親自動手,替陛下除了這後患?」

  蕭亦然瞧了一眼她手裡的燈盞,「本王名聲不佳,需修身養性。當著姑娘的面,我不殺人。」

  姜淼笑得花枝亂顫:「王爺這是什麼時候做的決定,不會是——剛才?」

  她手裡的風燈也跟著晃動。

  瑩瑩燈火順著窗戶傳出。

  羽箭飛出,被吊在桅杆最前方的兩人霎時爆出兩團血霧。

  兩聲擂鼓隨即敲響,一人於甲板上迎著風雨厲聲斷喝:「媽祖娘娘在上,姜甲、姜樹,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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