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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玥睜開雙眼,篤定地說:「店家的掌柜,暫時取代了原本帳房的位置。一盞茶不過一兩個銅板的茶樓,掰著手指都能數明白的幾個大子兒,結帳還用的上算盤這種東西?那位掌柜甚至連算盤也不怎麼會用,定不是個日日和銀錢打交道的人,所以先前這裡的帳房,應是另有其人。

  茶樓迎來送往,不管這些人是來傳訊還是來喝茶,只要進了門,最後都是一定要去櫃檯和帳房先生結帳的,帳房就是唯一能接觸到所有茶客的人——所以這帳房先生就是嚴家的傳訊之人,也就是死者。

  既然此地至今還尚未被嚴家廢棄,說明殺手頂替了帳房的位置,在這兒瞞著嚴家繼續傳遞消息。而剛才評書一起,訓令繼續,所以這殺手就在方才我們攔住的那些人之間。」

  「陛下說的有理。」蕭亦然頷首。

  沈玥沉思道:「別說我們的狼牙,連嚴家自己到現在都沒有發現此處已經不姓嚴了。那個暗中控制此地的人,能將欺上瞞下之事做的這樣好,一定本身就是在嚴家歷練許久的內鬼,甚至連帳房先生的活口都不需要留。

  南城勢力混雜,此處又是鬧市,四面八方都是眼睛,比起冒險將屍體運出去,就地掩藏顯然更為穩妥。這殺手能想到將人藏在煙囪里,想必也是個精於此道的。」

  蕭亦然輕輕笑了笑:「陛下輕易便能堪破這些,也是精於此道之人。」

  沈玥跟著笑道:「這個人在唐如風被抓後甘冒大險,截胡了嚴家的通訊之地,想必二者干係匪淺。若將此人查出,這舊案的線索便能繼續走下去。只是審訊一道,便非朕所長了,仲父總是能輕易從人嘴裡問出實話來,朕實在是佩服至極。」

  「陛下想知道?」

  沈玥點點頭。

  蕭亦然抱著劍,遠遠地靠在門框上站著。

  樓下的緹騎,將方才趁亂要逃的茶客都堵在了門裡,正挨個詢問。

  先前那幾人已經拖到隔間裡開始審訊,時不時傳出令人驚駭的慘叫。

  蕭亦然默了片刻,平靜道:「審訊看似是以刑訊恐嚇、威逼利誘,實則是一步步擊破人的心防和偽裝,穿透的人心理和思想,直直地將刀子插進他的靈魂里,迫使他親手將自己的心頭所愛和身家性命盡數拱手奉上。

  這時候,你便能從那一雙眼睛裡,看到世間最坦誠的惡意。」

  沈玥沉默地低下頭。

  外面的慘叫,冰冷的焦屍,酷烈的審訊……所有的聲音交織匯雜,恍若修羅地府,隻身其中,唯有桌上燃著一縷松香,護著他的心神。

  他們是一同從那場大火里走出來的人。

  從中州到滄雲,就是這香,替他擋過了刀山火海,這世間的刀槍,惡鬼,齷齪骯髒……都不會衝著他來,他不必手染鮮血,也不必直面惡意。

  哪怕走到如今,二人志不和、道不同,世人皆稱他已化身閻羅,永墜地府。但聞著這個味道,看著眼前之人,他的潛意識裡還是會覺得安寧。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

  於是沈玥明了,這一日的攜手同行,只不過是假象而已。

  蕭亦然不知他為何突然情緒低落,便多看了他兩眼。

  「仲父,你這樣看著朕,可是也要瞧出幾分惡意來?」沈玥起身站到蕭亦然的身邊,瞧著他那雙比常人更深邃幾許的眉眼,似笑非笑地說。

  「是陛下帶臣找到這裡,讓舊案得以續查,幫了臣的大忙。」蕭亦然低頭斂住眸光,不置可否。

  沈玥定定地看著他:「仲父,你說謊的時候,總是不敢看朕的眼睛。」

  「看是惡意,不看是謊言,陛下要臣如何是好?」蕭亦然平靜地回答。

  這人橫豎都有他的道理。

  沈玥歪了歪頭,緩緩綻開笑意:「仲父就沒覺得,此案有些蹊蹺嗎?」

  「是有蹊蹺。不然臣為何會同陛下站在此處?」

  沈玥目光閃爍,頗有微詞:「仲父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順著朕的路子走,將這軍糧舊案的內情公之於眾?」

  蕭亦然對上他審視的目光,「是。臣今日確是借用了陛下之力,但卻沒想過要達成陛下的目的。」

  「朕同仲父是一條心,仲父的目的,就是朕的目的。」沈玥笑了笑,「既然仲父不想要公開真相,查之無用,仲父又病著,何必費心勞力地前來做這一番無用功。」

  蕭亦然轉過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陛下認為只要不公之於眾,查實當年的真相,就是無用之功嗎?」

  「仲父明知道朕不是這個意思。」

  從狼牙現身,到中州沙盤,再到這茶樓憑欄,今日這一番餌撒下去,小皇帝將底牌對他毫無保留地掀了個一乾二淨。

  蕭亦然投桃報李,也不再同他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臣要查證真相,是要給當年天門關的將士們一個明明白白的說法,將來有一日,去了地府見到了二哥和那八萬將士,臣總不能對他們說,因查證真相無用,公開之後反倒可能引發軍心動亂,便避而不查。

  臣要查真相,令逝者善終,但留者仍要善生。

  所以,當年的血仇,只從臣一個人身上碾過便夠了。」

  沈玥一愣,仿佛被觸及到了心底。

  他不是沒有想過,翻開舊案會遇到層層阻礙,當年被掩蓋的真相或許十年後依舊會有人不想揭開,但他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站在他面前反對翻案的人,竟會是他仲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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