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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之敬給自己的外裳脫下來,劈頭蓋臉地甩到他的腦袋上。

  袁征扒拉下來披在身上,疑惑地四下打量著這一方不大的院落,連草都沒長過腳踝高,一眼便能看個遍。除了眼下的這方水井,著實沒什麼其他能藏的地方,更別說要掩人耳目,毀屍滅跡。

  張之敬道:「方才店家的宿處和伙房,連床板底下咱們都已搜過了,現在連這水井也被你下去翻了一趟,還不死心嗎小征哥兒?」

  袁征哼了一聲:「我們王爺從來不會無的放矢!他既然讓我出來找,那就一定有!只是我們沒找到罷了!」

  張之敬聳聳肩,沒說什麼,斜靠在樹杈上,悠哉地繼續磕著瓜子,看著袁征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四下亂撞,拿佩刀一下一下戳著泥地,恨不得要挖地三尺。

  袁征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著腦袋,口中念念有詞地念叨:「凡市井藏屍者,為恐日久腐爛發臭,則必深挖、深埋、窖藏、冷封,若現場查實無此條件者,則需著重考量碎屍血跡、搬運痕跡……」

  張之敬問:「小征哥兒,嘀咕什麼呢?瞧不出你堂堂小副將,還是個精通命案的人物。」

  袁征擺擺手:「你別打岔,我正想不起來後面是怎麼寫的了。這是陸判官編纂的《冤案錄》,專門寫查案破案的事,還記載了許多奇案、大案,小白時常在我耳邊念叨的。」

  張之敬嗤笑道:「那咱們現在可算得上是現場查實了,這茶樓日日人來人往,距離拘捕唐如風也已經過去了四五日,即便真的有什麼痕跡的,也早處理乾淨了。嚴家人又不是蠢得沒邊,都是做慣了這些下三濫行當的老手,會老老實實地把一個碩大的人頭擺在這兒等你來查?」

  袁征一聽這話立時火冒三丈,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板起臉說:「老泥鰍!我曉得你先前跟著咱們國公爺進過金帳王庭,殺過韃撻可汗,是見過世面有大能耐的。可我們王爺在中州這幾年,事事論斷,也從沒出過一次差錯。你可以瞧不上他,但可別忘了,王爺背後是漠北十幾萬鐵甲軍,莫為著你跟了陛下,攀了高枝就忘了本,害了自家兄弟!」

  「小征哥兒,咱當年進金帳王庭也沒叫人三兩眼就看破了行藏,才剛結結實實地栽在了你和王爺的手裡,這會兒胳膊還疼著呢,哪敢小瞧了你們。」張之敬撇了手裡的瓜子,拍拍手從樹上跳下來,收起吊兒郎當的勁頭。

  「都是漠北人,說什麼兩家話。我雖不明白王爺是如何下了這樣的論斷,但也絕對沒有半點瞧不上他的意思。只是眼下事實在這擺著,怎的找不著什麼端倪線索,就沖我著急呢?要不你再好生想想,那什麼錄里,搬運痕跡後頭,還怎麼說來著?」

  袁征扭過頭,憤憤地說:「則需著重考量碎屍血跡、搬運痕跡,及可焚屍、毀屍、融合屍臭而不被發覺之處。比如茅坑!」

  張之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戲謔道:「小征哥兒,你這剛跳了水井還不夠,可別說你連茅坑也要跳。」

  「……!」袁征氣得直接撇下他掉頭就走。

  張之敬搖搖頭,剛要跟上去,視線的餘光不經意間落在一處,面色漸漸凝重,開口叫住了袁征:

  「小征哥兒,按照鐵筆判官的這番論斷,咱們還漏了一個地方,似乎是真有些問題。」

  第19章 審訊道

  蕭亦然在前頭大廳問完了話,將人交到緹騎手裡,暫且封鎖茶樓,嚴密審訊。

  他走到後院裡四下看了一圈,沒見著二人身影。

  沈玥跟在他的身後走過來,笨拙地用著井上的轆轤,提水上來,給他淨了手,末了還從懷裡掏出帕子細細地擦乾。

  蕭亦然沒什麼表情地坐在井沿上,任由沈玥來回地擺弄。

  袁征抹了滿手滿臉的黑灰,嗆咳著從後廚里跑出來,二話不說地給腦袋塞進了水桶里,抹了兩把臉抬起頭,嗆地上氣不接下氣:「王爺!好傢夥!難怪伙房燒了四個灶的水還不冒煙,感情屍體藏進了煙囪……煙囪裡頭!」

  蕭亦然站起身就往後廚里走,沈玥也跟著站起來,「朕與仲父同去。」

  蕭亦然轉頭瞥了他一眼:「陛下還是在外面等著。」

  沈玥剛要反駁,袁征頂著一頭往下滴水的亂毛,朝他擺擺手:「小陛下你就別進去了,裡面那味兒,你這金尊玉貴的人兒可聞不得。」

  沈玥下意識地吸吸鼻子,有些疑惑地看過來。

  袁征身上的氣味,不過就是後廚里熏蒸炙肉的油煙味兒,似乎再正常不過,也並不如何難聞,何至於……

  沈玥反應過來什麼,臉色白了又白,終於忍不住胸口的翻江倒海,快步衝到牆角,「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袁征蹲在邊上看著他,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小陛下,我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這絕頂聰明的腦瓜子反應太快,也並不怎麼好嘛。」

  蕭亦然瞪了他一眼,吩咐他回去做事,將沈玥扶回正廳的雅間裡坐下,扯下他腰間掛著的香囊,將香丸倒進茶杯里,摸出隨身的火摺子點了。

  清冷的雪後松柏香,隨著裊裊婷婷的煙霧,緩緩繚繞開來。

  沈玥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下胸腔里煩悶的異味,將從走進茶樓開始,所見過的每一個人,以審視的目光再次重新考量。

  「死者應該是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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