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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玥可憐兮兮地放下手:「仲父……」

  不遠處的長街上,一道火紅的煙花伴著尖銳的哨聲竄上夜空,絳色煙光照夜河,絢爛耀眼。

  「陛下,照壁街過了。」蕭亦然手指輕輕叩了叩棋盤,「不必藏拙,落子吧。」

  *

  嘉禾二年。

  幼帝年十二,身高比行登基大儀時竄了不少,俯瞰御書房的沙盤時已經不用再踩腳凳,課業卻沒跟著身高一起長進。

  細長的藤條定在城牆裡的小紙人上,那位令整個雍朝都聞風喪膽的攝政王此刻正放輕了聲音,頗有耐心地講:「孫子有雲『少則能守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守城者,為免屠城軍民受累,大多城破即棄。

  城破巷戰,無指揮,少支援,以命相搏,下下策。」

  小沈玥趴在沙盤上,黑亮亮的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跟著藤條遊走,轉過頭天真地問:「仲父,既然是下下策,那為什麼滄雲關城門被韃撻攻破了不知多少回,衛國公也不曾棄城?」

  藤條從沙盤上挪開,移到一側懸掛的地圖上。

  蕭亦然道:「漠北三關依山而建,易守難攻。永貞三十二年,天門慘敗,同年八月,雁南失守。如今,漠北三大屏障就只剩了滄雲關。滄雲關以南,萬里平原,再無險阻可依。

  若滄雲淪陷,則不出半月,韃撻鐵騎便能橫掃整個北境,直逼中州。」

  小沈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因為要保護大雍,所以雖然巷戰下下策,也要死守滄雲關。」

  蕭亦然微微頷首:「正是。故而如今的北境軍士必須演習巷戰陣法,昨日已同陛下講過一次,是什麼陣?」

  小沈玥緩緩地眨巴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迷茫的神色,輕輕扯住蕭亦然的衣袖,拉長了尾音:「仲父……」

  蕭亦然長舒一口氣,握緊了藤條重新落回到沙盤上,咬著牙儘量用平緩的語氣說道:「是三才陣,陛下可記住了?」

  「三才陣,狼銑居中,左右各一長|槍,長|槍左右短兵和牌,一伍平列。」

  雅間內,沈玥坐在窗邊小桌棋盤前,老老實實地背著陣法。

  蕭亦然冷笑道:「難為陛下還記得,不是指使臣捏了二十幾個鐵甲軍的泥人,又學了整整半個月都記不住的嗎?」

  他落下一子,輕輕叩下棋盤。

  沈玥就放下手跟著落子,然後繼續委委屈屈地捂著自己龍爪上被打出的紅痕。

  讀書時他仗著聰慧性子頑劣,沒少挨過太傅的戒尺訓誡,唯獨蕭亦然講授時,對他耐心十足,從不曾斥責過他半個字,慣得他愈發驕縱,蹬鼻子上臉地折騰人。

  即便如此,蕭亦然也都有求必應,由著他的性子胡來。

  現在他人長大了,反而鬧不得他了,不僅翻起他舊帳,甚至還打他的手板子!

  沈玥吸吸鼻子,鼓起臉:「仲父,那時朕還小……」

  蕭亦然不吃他那套:「陛下自小便知道故意裝糊塗來消遣臣了麼?還是說,陛下從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防著臣了?」

  一不留神露了狐狸尾巴的小皇帝此刻腸子都悔青了,不知該如何辯解自己幼時那些惡劣行徑,只好繼續捂著自己的龍爪,老老實實地下棋。

  明城巷,三才陣。

  憑藉自己游如蛟龍的身法,從容衝過前兩街的那道身形,在這配合默契、密不透風的陣前,漸漸滲出冷汗。

  長|槍、狼銑長短結合,有條不紊地朝他的要害處攻來,一雙袖劍掃出凌厲的旋風,卻被持盾的短兵牢牢抵擋在外。

  前進無路,後退無門。

  挪騰閃躲之間,一柄鋒利的長|搶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從盾牌後鑽出,筆直、飛快地刺向他的胸口。

  又一道火紅的煙花炸裂夜空,伴隨著兩長一短的哨聲。

  沈玥聞聲起身,站到窗前。

  一個筆挺的身影在明亮的焰火中,穿過茫茫夜空從記憶中走來,手執藤條指在沙盤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對他說:「三才陣,御外賊於街頭巷尾之間,護雍朝疆土平安。此為陛下鎮山河、定天下的國之重器,必要牢記才行。」

  沈玥回過頭,明眸如星:「仲父,唐如風長|槍穿胸而過,重傷。」

  「……」

  蕭亦然盯著棋盤默然不語。

  與陸炎武一般不二的傷情。

  這小白眼狼果然是個睚眥必報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朕不會,朕裝的,朕的怎麼掉了?

  ————引用標註分割線————

  ①《六韜·三疑》

  ②《三略·上略》

  ③《孫子兵法·謀攻篇》

  三才陣:以天、地、人「三才」冠名的明代軍隊採用的一種戰鬥隊形,克制日本倭寇。

  第8章 秋風起

  棋局過半,白子鋒芒畢露步步緊逼,黑子一再退讓落入下風。

  蕭亦然自知敗局已定,隨意落下一子。

  第四道街,流霞里。

  已入了中州最繁華的地界,高樓林立,曲折蜿蜒。

  背靠大紅的燈籠,三人一組,架起重弩,皆瞄準了下方那個身上帶血的男子。

  唐如風啐了一口血,喝罵道:「中州儘是些藏頭露尾的雜碎,他娘的派了百十號人生追了老子四條街!老子就一個人,兩把刀,有本事出來打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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