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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天門兵敗、七王奪嫡,足可見商大謀國、其患無窮。」

  沈玥欠身朝香爐里撒了一把香粉,裊裊煙霧,融融暖香,似戈壁荒漠凜冽狂風中屹立不倒的蒼松。

  蕭亦然打心底里厭惡這股子冷松香,微微蹙起眉。

  「再說說近在眼前的事罷。」沈玥並沒打算就這樣放過他,他一手捻香,一邊窮追不捨。

  「自從鐵馬冰河暗裡封了雍朝九州的官道往來,中州已有近十年不曾見過流民堵城之景,端的是好一派繁華盛世。可據朕所知,每年秋冬都有成千上萬的流民從江北、浙安入中州北上逃荒。聽勸而反者,可活;執迷不悟者,死。

  江浙兩州,天下糧倉,尚且淪落到年年逃荒,雍朝其餘百姓又該如何?餓殍滿道、易子相食?」

  沈玥步步緊逼,誓要將他牢牢釘在這一盤亂世棋局之中。

  蕭亦然定定地瞧了他一眼,終於伸出手摸了一顆黑子落下:「陛下仁政愛民,莊學海教的好。」

  眼見蕭亦然入局,沈玥深吸了口氣,笑意漸抵眼底,「仲父寧可受制於人,也要為天下先,朕敬仲父。朕向仲父獻上唐如風,意在真正化解軍糧掣肘,只有先解此困局,仲父這局棋,才能下的全無後顧之憂。」

  「臣這局棋不論如何走,都盡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不是嗎?」

  「仲父。朕布局,的確是為了贏,但不是要讓你輸。」沈玥笑得無比真誠。

  蕭亦然不接他的茬,雅間的門被輕聲叩響,身姿曼妙的姑娘輕移蓮步,低頭送進來一封紅箋。

  沈玥接過來抖開,笑道:「仲父,唐如風現身了。」

  「六坊第一街,是陛下的。」蕭亦然手指輕輕扣在棋盤上,提醒道,「陛下,該落子了。」

  *

  雨花巷。

  一街之隔,一側是低矮聚集的民居,低洼老舊,淤水難流,常年散著腥臭。另一側是以繁華銷金馳名天下的中州六坊,滿樓紅袖,燈火輝煌。

  璀璨的焰火騰空炸開,鋪天蓋地的箭雨在明亮的白光中破開夜風,密集地釘在巷口的青石磚上。

  箭矢落地,喧囂的街道霎時間回歸寂靜,一道漆黑的身影在這詭異的安靜中漸漸顯出身形。

  沈玥不慌不忙地落下白子。

  「雨花巷民宅居多地勢狹窄,不明底細,貿然強攻恐有傷亡,朕布了五十道弓|弩手,替仲父探探這位雙劍如風的底。」

  蕭亦然斂眸不語。

  他原以為沈玥爭了先手,定會先發制人,雨花巷裡難免會有一場惡戰糾纏。沒想到沈玥跟他論政博弈是鋒芒畢露,步步緊逼,排兵布陣卻很沉得住氣,只放了一波箭就走,連唐如風的衣角都沒擦到。

  這樣一來,他在後頭的部署是占不到什麼便宜了。

  沈玥一手執子,一手托腮:「仲父,不如我們加點賭注,朕來猜猜仲父會如何布局這第二道街?」

  蕭亦然對上他狡黠的眼神,微微蹙起眉。

  小沈玥念書的時候經史冊論過目不忘,桃李滿門的莊大學士時常感嘆天佑大雍,幼帝聰慧。可在跟他學兵法騎射的時候,卻是怎麼都教不會的。

  兵書剛背過眨眼就忘,沙盤裡的兵永遠擺在錯誤的位置,剛扶他上了馬背一不留神,他就能以一個匪夷所思的姿勢掉到地上,摔個狗啃泥……

  當年委實被氣到胸悶頭疼的蕭亦然,並不想再同他探討排兵布陣。

  沈玥卻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是個多差勁的學生,擺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勢:「入了照壁街就算進了六坊,地勢開闊,紅樓錯落。前面既然已經打草驚蛇,像唐如風這種擅於藏匿的刺客,只要有一處鬆懈,他就會掉頭消失。

  所以,朕猜仲父會用人海戰術,將他死死堵住。」

  「……」蕭亦然的眉頭越皺越深,聽著他頭頭是道的分析,只覺得那股熟悉的氣悶感又像巨石一般壓在胸口。

  沈玥一心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還在那兒開了屏似的顯擺,「仲父向來愛兵,就抓一個唐如風,若有傷亡傳出去也未免丟人。首排定是要放盾和弩的,這樣一來,後面就只能使長|槍了。怎樣,朕猜對沒有?」

  「陛下真是好生厲害。」蕭亦然用力摁下棋子。

  沈玥洋洋得意:「都是仲父教的好嘛。朕猜對了,仲父給朕什麼獎勵?」

  蕭亦然:「伸手。」

  沈玥毫無防備地攤開自己的龍爪,褚紅色的細繩纏在皓白的腕子上,笑眯眯地揚起臉。

  蕭亦然拿起他擱在一旁的翠玉摺扇,面無表情地抽在沈玥的手心。

  沈玥吃痛地縮回手,委屈地看著蕭亦然。

  「仲父,好疼啊。」

  蕭亦然冷著臉:「《三疑》夫攻強……」

  沈玥下意識接過來,一板一眼地背:「夫攻強,必養之使強,益之使張。」

  「《三略》夫用兵之要……」

  「夫用兵之要,在崇禮而重祿。禮崇,則智士至……」

  終於反應過來不對勁,沈玥趕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這都是當年他怎麼都記不住,硬纏著蕭亦然親自給他手抄了一本又一本的兵書來看,時至今日,那些厚厚的冊子還擺在御書房的桌案上吃灰。

  蕭亦然似笑非笑道:「看來臣給陛下的手抄,這些年陛下應是日夜翻閱,勤學不輟,才能記得如此熟練,倒背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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