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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炎武不疑有他,收回了審視的目光,笑著說:「我就沒回去,我家裡就那麼一個毛頭小子,指不定跟同窗去哪裡廝混了。你府里方才還來了人,昨夜那般不太平,真要掉了腦袋倒是好大一團圓。」

  蕭亦然笑了笑沒有接話。

  袁征回去後,定要先圓了方才在沈玥面前的那些說辭,他明知道沈玥親審和陸炎武審訊並無區別,還同沈玥來這多此一舉,就是要替王府的善後多拖些時間。

  沈玥第一次來大理寺,新奇地四下張望,連那幾具血肉模糊的屍身都沒壞了他的興致,甚至還面不改色地跟著下了詔獄。

  詔獄燈火昏黃,陰冷氣悶,緹騎做慣了逢迎的事,知道皇上要來,獄中的人犯都上了枷鎖,封了嘴,還打水潑了地上的血,甚至焚了薰香,可打從外頭一進來,裡頭仍舊是濃郁不散的血腥氣。

  昨夜抓來的刺客盡數綁在刑架上,血混著水濕淋淋地往下滴。

  沈玥嫌棄地撇撇嘴,拎著袍子問:「朕只問你們一個問題,若能答得上,僱主允了你們多少銀錢,朕給雙倍放出中州。」

  一群江湖草莽,沒人對朕不朕的有什麼敬畏之心,只瞧見他面生白嫩好欺負,右側一個臉上有道豎疤的漢子當即破口罵道:「呸!老子混江湖的人,絕不做出賣主家的事!」

  沈玥不怒反笑,言語是一貫的溫和:「上月二十八,天下糧倉上代家主嚴梓木入了土,棺槨出京回江浙厚葬,嚴家二公子身為嫡子本應上位,即刻趕往中州為質。可這個草包一面怕死不敢來,又不甘心將這家主的位子拱手讓出去,便想著若能殺了當朝攝政王,這四大世家的家主『非身死不得出中州』的規矩也就破了。

  於是他為著保命鋌而走險,這才雇了你們幾人入京,行此大逆之事。」

  這些人大字不識一個,壓根兒聽不懂他的彎彎繞。

  沈玥這話,自然也不是說給他們聽的。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當然,雇你們幾個人自然用不上嚴家公子出面,隨便派個無名小卒拿幾兩銀出來,就能哄得你們千里迢迢地來送死。

  你看,朕知道的遠比你們多的多,所以壓根兒不需要你們招什麼供。朕只問一個人——與你們同行進京的唐如風。說得出,朕便放你們拿銀走人。」

  陸炎武聞言,驚詫地轉過頭,蕭亦然面無表情地搖搖頭,表示自己對此亦不知情。

  沈玥一通問話下來,無人回應。

  既進了詔獄,就沒聽過還有活著走出去的好事,眼前這小公子年紀輕輕,說起話來之乎者也,瞧著就是個「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誰敢信他。

  沈玥也不惱,捏著翠玉的摺扇,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兒等著。

  沉默片刻,蕭亦然隨手抽出一名緹騎身佩的腰刀,在昏暗的陰影處緩步上前。

  刀尖垂在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尖銳地刮在眾人心頭。

  他周身冷戾的殺意絲毫未有收斂,自萬千屍骸里滾出來的血氣像是浸到了骨子裡,令人膽寒。

  「少他娘的跟老子玩這套,老子不是嚇大的!」刀疤漢子壯著膽低吼。

  蕭亦然沒什麼表情,緩步走到他身邊。

  抬手,刀落。

  刀尖乾淨利落地捅進他的胸口。

  「哐啷」一聲,腰刀扔在地上,順著刀身流下殷紅的血珠。

  突如其來的金石之聲,裹著濃郁的血腥氣,嚇得幾人齊齊打了個寒噤。

  「下地獄,斬閻羅。」蕭亦然拎起乾淨的袍角,擦了擦手,「這是俗常。」

  幾名緹騎迅速上前,將刀疤漢子的屍首,連同刑架一起抬走。

  一名緹騎上前,燃起裊裊檀香。

  「香滅即死,這是規矩。」

  蕭亦然撩開衣擺,大馬金刀地坐下:「鄙人不才,恰恰就是你們要殺的那位——閻羅血煞。有什麼話,現在說還來得及,香滅了,你們下去同那位真閻羅說,也不是不可以。」

  蕭亦然接過緹騎遞來的熱茶,慢條斯理地舉過唇邊。他周身冷戾的殺意絲毫未有收斂,自萬千屍骸里滾出來的血氣像是浸到了骨子裡,令人膽寒。

  刑架上的人死死盯著那柱催命香,過了幾年太平日子,閻羅血煞的名聲漸漸淡了。

  要往前倒個七八年,這位雍朝數百年來唯一的一位異姓王,可謂無人不知,能止嬰夜啼,但凡他的名號出現在九州通牒里,必然是一場血流成河的殺戮。當年他翻手雲、覆手雨,手持一桿銀槍,北斬韃撻,南挑親王,瘋起來連沈氏皇族都給殺了個人丁凋零。

  先帝永貞駕崩之時,蕭亦然率五萬漠北鐵甲軍南下,一槍挑了先帝的四個兒子,力扶當年只有十歲的東宮太孫——沈玥登基為帝,定國號嘉禾。

  新皇登基,重審永貞三十二年,四大世家勾結親王朝臣作亂賣國,天門關八萬漠北軍士慘死一案。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一夜之間,遍布雍朝九州各地的四大世家掌門人盡數被捕,押進大理寺候審。

  這一樁叛國案審了足足三個月,中州里日日殺人,血流如注,劊子手的刀都卷了刃。

  靠著這一場史無前例的清肅殺伐,蕭亦然三個字連根帶血釘進了朝廷里。

  他一手握著年僅十歲的小皇帝,挾天子以令諸侯,硬生撐住了雍朝內憂外患下的宗廟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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