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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片刻,他抬起來來:「葉堡主,我這些兄弟一多半是當年宣化舊人,大家只是為了討口飯吃。我一直也約束著他們,並未行過大惡。若要殺,殺我一人便是,給大家留條活路吧。」
火光中,那女子卻撩起眼皮:「殺不殺,不由我說了算。」
「在你們自己,都做過些什麼。」
「人的命,不由天定,不由旁人定,從來都是自己定的。」
第46章 上馬
這一路過來上馬, 葉家人看到的情形比方城當時好多了。
雖然破敗了些,但村落都還有人煙。田裡的情況也比方城好,沒有連綿的大面積的拋荒。
第二日葉碎金召集了附近村落的人。
各村接到消息, 看著青衫軍的健馬、腰刀、弓箭、長矛, 哪敢不來。俱都來了。
來了才知道, 是要審訊周俊華一伙人。
這就是葉碎金說的命由他們自己的意思,殺不殺,取決於他們做過多少惡。
小二百人, 縱周俊華約束了,也不可能完全乾淨。本來就已經是匪了。
有強占過民女的, 有奪人傳家寶的, 也有濫殺過的。
凡有人喊冤指認的,都當場砍了。
其餘小惡倒還好。
至於向周俊華一伙人繳糧,百姓反而沒什麼抱怨。
原來上馬縣的縣衙早空了。當初兵亂時都死了,活著的幾個衙役也把皂服脫了, 徹底不幹了。甚至有幾個,乾脆跟了周俊華。
上馬一帶, 等於只供養著周俊華一伙人。他不過二百餘人,收取的糧食低於前魏末年的各種苛捐雜稅, 老百姓負擔反而輕了。
且他也還真管點事。
有鄉民說:「方城那邊的人有時候過來搶糧食,還殺人呢。都是他們給趕回去的。」
其實於周俊華而言這是因為那邊的人越界了,侵入了他的「地盤」, 損害了他的利益。
但是於百姓鄉親來說, 卻是周俊華守護了鄉里, 避免他們陷入更糟糕的境遇。
方城真的太慘了, 據逃難出來的人說, 幾沒法活了。上馬沒淪落成那樣, 本地人都覺得是因為周俊華的德行強於方城那個姓杜的。
一些行過小惡的人都被單獨拎出來,捆成一串,顯然要另行處置。
周俊華問:「他們要怎麼處置?」
葉碎金道:「不用你操心。」
周俊華泄氣,過了一會兒,又問:「那我們呢?」
葉碎金沒有答他,反而邁開步子,走到穿成一串的戰俘跟前。
除了殺了的和單獨拎出來的,餘下的還有七十餘人。
葉碎金一個個地看過去,看完,很肯定地對周俊華道:「這些,都是宣化軍舊人。」
被殺的和被拎出來的也有個別宣化軍舊人,但剩下的竟全都是宣化軍舊人。
葉三郎聞言,「咦」了一聲:「真的嗎?」
周俊華抬起頭來張望了一下,最後點頭:「還真是。」
眾人大為佩服,紛紛問:「六姐,你怎看出來的?」
因為真正的正規軍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是不一樣的。
葉碎金征戰許多年,對軍人的氣息太熟悉了,基本上一眼能分辨出來。
她對周俊華道:「你倒沒騙人。」
周俊華說他也曾約束下屬。
最後留下來的全是宣化軍,證明他說的是真的。
因為正規軍習慣了聽命令和軍法,所以周俊華的約束對他們最有效。而那些半路跟上的人就不好管了。因為從一開始就是「落草」就是「附賊」,便周俊華各種努力,也止不住各種小惡之行。
至於那些為大惡的,則是人性中天生的,不關身份的事,只是有了機會,惡膿流出來罷了。
周俊華想明白葉碎金這話里的意思,沉默了一下,單膝跪下:「葉堡主,我這些兄弟也只是想活口飯吃罷了。請葉堡主開恩收留!我等跟隨葉堡主,必令行禁止,嚴守軍法!」
當年葉家堡只是個鄉下土塢堡,周俊華是個六品,離將軍只差一步了。他看不上葉家堡,自己帶著一些人跑到了上馬。
只不料這些年,也就這樣了。
他又不願像杜金忠那樣沒有底線地作惡。雖也攢了些身家財帛,但也就這樣了。當年的一些想法和義氣也都消磨了。
反倒是現在再看葉家堡,已經打出了「鄧州葉家堡」的名號。
軍種齊備,兵卒健勇,將領們年輕又張揚,充滿朝氣。
杜金忠都被她給端了。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周俊華終於低頭了。
「可以,不過你倒我這裡,也只能從陪戎校尉做起。」葉碎金頷首。
如今各處消息都閉塞,周俊華驚訝。
葉碎金才告訴他:「鄧州及方城,皆在我掌握中,我已是鄧州刺史,都督鄧州。葉家軍,已經是鄧州軍。」
周俊華倒抽口氣——竟還小看了她。
但,找到隊伍了。
周俊華甚至有點想哭。
感覺這幾年雖然占據一塊地盤,也能養活手下兄弟,但總有一種漂泊無助的惶然感。
現在,有種踏實的感覺了。
葉碎金喊了聲:「七叔!」
葉七叔便過來了。
葉碎金道:「周校尉以後是我們的人了,你和他一起去安置一下他的人。」
周俊華忙道:「以後都是鄧州軍的人,葉家軍的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