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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蘭溪一時張口結舌。
一旁屋後,卻又繞出一個人來。
這才是真正的潁川王。
她在諸王中最是年輕,生就一張笑模樣,素來言行瀟灑。
「我方才在屋後吹風醒酒,只聽得前面好大陣仗,熱鬧得厲害,一時間竟嚇得不敢出來了。」
她笑眯眯的,將眾人掃一眼,目光在顧憐身上多停了半刻。
「此處多是後宮君侍,我一個外女在此,反倒是不自在了。陛下准我告退吧,我且上別處散散步。」
「小姨說笑了。」
許清焰瞥她一眼,點點頭。
她如蒙大赦般,閃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只餘一干君侍與宮人,面面相覷。
終究是沈蘭溪低頭道:「是臣侍聽信了旁人錯報,鬧出這一場誤會,險些讓顧貴人蒙受了不白之冤,還請陛下責罰。」
許清焰淡淡看了看他。
「匡正後宮,是你職責所在。朕途中偶見顧貴人,攜他同至此處,非你所能意料,又如何能責怪於你。」
「多謝陛下寬宏。」
「不過……」
她微微一笑,忽地俯下身來,輕輕擁住了顧憐的肩頭。
她靠近他耳邊,似乎親昵耳語,聲音卻剛好能讓旁人聽見。
「顧貴人是不是也太死心眼了?你臉皮薄,不願在潁川王的地方同朕過於親熱,也就罷了,可如此慌慌張張地急著走,讓旁人看去了,朕捨得嗎?」
「……」
顧憐猛地一下,只覺頭暈目眩。
單看見這人笑容溫柔,雙唇在眼前一張一合,說的話他卻全然聽不明白,連帶著那一張臉,他也不認識了似的。
他只用手攥著那件外裳,遮擋著自己散亂衣衫,茫然且失措。
面前的諸人並不比他好上許多。
沒有人料到,酒醉的陛下,竟能將閨房之事宣之於口。
許多侍人的臉一下就紅了,恨不能將頭埋到地底下去。
沈蘭溪亦不知如何自處,倉促道:「既是誤會已除,那,那臣侍等便告退了罷。」
反倒是蕭暮雨,瞧不出什麼不自在,施施然行禮。
「顧貴人仿佛身上不適,早些回去安頓才好。臣侍恭送陛下。」
許清焰隨口應了一聲。
顧憐只覺得後背與膝彎,忽地讓人托起,未及反應,身子便一輕,竟是被人穩穩抱在了懷裡。
在四周一片低低的抽氣聲中,他皺了皺眉,只疑心是自己中毒已深,心生幻象。
但身上實在難受得厲害。
方才倒在地上時,不過是頭暈目眩,心慌氣短。可這一會兒被她抱著,卻無端生出了一股焦躁,像是渴了許久,終於見到水的人。
只想撲上去痛快暢飲。
只想貼到她身上,近一點,再近一點。
一直到那滿飾珠玉的華服之下。
「我,我好難受……」他終於忍不住,呢喃出聲。
還難耐地動了動身子,臉不由自主地向她肩上埋。
他只覺得,抱著他的那雙手臂,略微僵了一僵。
下一刻,卻有人將唇貼近他耳邊。比方才在眾人之前刻意裝出來的聲音,更溫柔。
「朕知道,乖。」
……
不遠處停著肩輿。
許清焰仿佛是想要將他放下來,讓他獨自乘的,但他只覺得她懷裡溫暖,且芳香,舒服得很,能使他骨子裡燒得不那樣厲害。
便拉了她的衣袖,小聲道:「太高了,我有些怕。」
於是,她抱著他同坐了。
毒性發作得越來越厲害,他神智都昏沉了,只記得自己仿佛是往她懷裡鑽了,雙手不知不覺間,就攀上了她頸間。
他仿佛還胡說了許多話。
一會兒道:「陛下,你多抱抱我。」
一會兒又問:「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聽見她嘆氣了,似乎哭笑不得。
但手上卻當真牢牢環住了他,還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背。
聲音輕柔,又耐心:「不會,你聽話就不會。再亂動要掉下去了。」
他半合著眼,埋頭在她懷裡,心裡卻篤定了。
這不是許清焰。
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待誰也沒有幾分真心,只拿他當個伶俐、漂亮,又恰好有些用處的玩藝兒。
她若高興,賞他一些小恩小惠,倒是有的。
但像這般溫柔哄勸,想都不能想。
這不過是他飲下毒酒,瀕死前的幻境罷了。
幻境裡,未央宮到了。
他聽見四周宮人忙忙亂亂一團,而這個假的許清焰,抱著他下了肩輿,一路長驅直入,走進寢殿,將他放在那張他從未躺過的鳳床上。
她面色有些無奈,又無措,竟回頭問蘇長安:「你說打些冷水來,能不能有用?」
而他望著那張臉,忽地就有些生氣了。
他都要死了。
雖說是陰差陽錯,意料之外,但總是為了她而死的。
她就拿冷水待他?
他帶著心裡止也止不住的委屈,從眼尾斜斜盯著她。
「你死,與我有什麼干係?大不了,我再去狐媚下一位君王,誰怕誰啊。」
「……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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