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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神情語氣,好像做這等事,已經十分自然。
許清焰的眼神卻忽然暗了一暗。
「顧貴人仿佛對朕的事很清楚。」
「陛下遇險受傷,這麼大的事,宮中上下又有誰能不知道呢。」他低垂著眼,微微一笑,「只是臣侍膽大,敢在陛下面前提罷了。」
「你就不怕朕遷怒於你?」
「陛下會嗎?」
他語氣輕快,先將她噎了一下,隨後才仍舊是笑。
「陛下仁德,臣侍不害怕。」
他跪在她跟前,手在她的小腿上緩緩按揉著。不輕不重,很有章法。
許清焰卻被他按得,只覺得傷處的骨頭裡,有螞蟻在爬,酸酸漲漲的,惹得人渾身難受,連帶著心裡也不痛快。
他很會伺候人。
從前在她母皇身邊時,也是這樣低眉順眼,婉轉討好嗎?
「夠了。」她驀地聲音一沉,拂開了他的手。
男人只略微怔了一怔,便收回手,後退了一步,臉上一派安靜恭順。
速度快到,她險些就沒捕捉到他那一絲無措。
許清焰盯著他的眼睛,笑得有些發涼。
「你既然對朕受傷一事,知道得這樣詳細,那想必也聽聞了,朕墜崖時傷到了腦袋,以前的許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所以……」
她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臉。
「假如朕真的仁德,也是從前的事了。不要因為朕肯救你一次,就膽子太大。」
這人的臉,比她想像中更嫩。
軟軟的,一捏就紅,還沒怎麼用力呢,頰邊就泛起了粉。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威懾到了,他這會兒瞧起來,是沒有那樣膽大包天了,眼尾低低垂著,裡面含著幾分水光。映著頰上緋色,倒是有點招人喜歡了。
許清焰忽地心情大好。
「罷了,沒人想吃了你。」她懶散笑著,站起身,「你侍人的事朕知道了,先回去吧。」
然而話音剛落,兩個人同時沉默了。
在他們各懷心思,有來有回的時候,外面的雨勢已經漸大了,雨水被風裹著,一陣陣撲在檐下階前,聲勢密集。
是春日裡少見的急雨。
片刻後,身後的人先開了口:「無妨,我與來時一樣撐傘回去便是了,陛下不必擔憂的。」
許清焰無聲地翻了翻眼睛。
誰擔心他了?
只是,再怎麼說,他也是一個男人。在這個世界,男人的身子總是弱一些的。
雖然她心裡已經認定了,他就是只狐狸。但要是讓小狐狸變成了病狐狸,總是不好。
「你確定嗎?」她從窗戶往外看了一眼,「雨挺大的。」
顧憐也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
有雨絲從窗縫裡飄進來,撲在他的鬢邊,霧蒙蒙一層水汽,襯得他的笑格外靈動。
「陛下的意思,是要留我嗎?」
「朕沒這麼說。」
「陛下怕不怕被人說,您翻了先帝君侍的牌子?」
「……!」
許清焰猛地一下,太陽穴都發脹。
她咬著牙,看著面前的人垂下眼睫,極力裝作恭順,然而那雙明亮眼睛裡的笑意,卻藏也藏不住。
她片刻前還以為,他是真的知道怕了。
她在衣袖下握了握拳,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本以為,他要是懂得什麼叫怕,能夠安分守己一些,就能給她省去許多事,讓她把心思花在更要緊的問題上。
但是,他這隻小雀,似乎是希望她好好教一教。
「哦?這會兒跟朕論輩分了?」她勾起唇角,「今日當著眾人的面,對朕投懷送抱的時候,倒沒想起來?」
面前的人低垂著眉眼,仿佛十分乖巧一般,任憑她的指尖撫過他鬢髮。
「不過,顧貴人還是慎言。朕只能保自己後宮裡的人,至於別人的男人,朕可是沒有心思搭理的。」
「偏殿有床,你從這裡出去,找蘇長安,她會安排好的。你自己宮裡,除了家生的侍人,其餘下人也一併被遣散了吧?你今夜即便是回去,也沒人照料你,朕只能好心收留你了。」
「你想求的,和你沒開口的,朕都會讓人去辦妥。你只需要乖一點。」
她壓低聲音,貼在他耳邊。
「朕的,小,父,君。」
第4章
◎先帝碰過他嗎?◎
這一場春雨來得急,去得也快。
次日許清焰出門時,雨已經停了,只是屋頂上蓄的雨水還未散盡,順著檐角淅淅瀝瀝地落下來。
她下台階時,向一旁的偏殿瞥了一眼。
「走了?」
「走了。」蘇長安低聲答,「天剛亮就回去了,道是謝陛下賜榻之恩。」
「哼。」她從鼻孔里發出輕輕一聲,「朕為了他要去吃排揎,他跑得倒快。」
她今日此行,是為了去長樂宮。
如她所預料的那樣,她將顧憐救下,收入了自己的後宮,儘管從明面上將一切記檔簿冊做平了,實際卻是瞞不過任何人的。
旁人礙於她的君威,不敢作聲,可這宮裡終究有一個人,是高她一頭的。
當朝太后,她的嫡父。
走在宮中長長的甬道上,蘇長安似乎對她不以為意的神情,感到很是憂心。躊躇半晌,終是忍不住開口提醒。<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