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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世如果想到這一層,就實在不該說她那話,也不該去再迫她什麼。
只是......她上次自己說的好像不想嫁人,心底覺得茫然不得力。
這感覺,他很理解,所以才想了這樣的方式,只希望她可以在另一番天地里得見一絲不同尋常的風景。
心裡分明百轉千回,可是到了嘴邊噎了一下。
他還是有點愛面子,不敢再把感情在她面前全盤托出。
於是沒有接她的話,只自顧自地嘆息,抬眼間映入一襲曖曖的春光。
「沒有為什麼。我只是想起來我阿娘麼。她一輩子在後宅,活完丈夫活兒子,最後早早去了。如果她沒選我父親,或許在其他地方,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江嫵聽得落寞,他娘必定是身出高門,嫁了人,一輩子就吞沒在後宅裡頭了。這種事情,倒也不分高門還是庶民了。
她淡淡地嗯了聲。
而後回神來,上下盯了盯他,道:「你可是個郎子......怎麼那麼幽怨。」
他語塞,和她好歹友人一場,難得同她說點掏心窩的話,反倒被她戳了一下。
裴弗舟無奈一笑,他變得沒脾氣起來。大概,自己總是要拿江嫵沒有辦法。
*
入了槐月上旬,枝頭搖曳著沉甸甸的花。
東都滿城芬芳。
等待宣榜的日子,裴弗舟好像比她還要心焦,時不時托人打聽有沒有結果,最後都是只得到一句「還未」。
裴弗舟在外面再厲害,到底手是伸不到內廷,所以兩人只好乾巴巴地挨著時光,照舊等著規定通知的日子。
很奇怪,到了現在兩人才好像真正像個朋友,說話的時候彼此平和客氣很多。
連同過去那些事情,也都默契地一併不再提及。
江嫵一直是個努力活在當下的性子,其實如果當初裴弗舟不給她找事,她自然也可以好好和他相處。
他如今叫她出來吃飯,她也很自然地跟出去。仿佛還像從前他失憶那樣,續接上了那種若有如無的感覺。
江嫵沒了那種誆騙他的緊張和壓力,人也變得放鬆下來。
見裴弗舟盯著那魚膾似乎陷入了沉思,她問:「怎麼了?」
「這都過去十日了......該不會出什麼岔子了?皇后統領六宮,難道她動了手腳?」
江嫵看他一臉深謀遠慮,忍不住失笑,「我都不去在意了,原來你還在想這個。再說,這麼一點小事,至於人家干涉?你這思路,還是放在自己的軍務上吧。」
他卻誒了一聲,仔細提點道:「你不知道麼,繼後同七皇子如今對太子之位十分留意,怕不是上次在街上我同七皇子生了牴牾,你被牽連了?......怪我怪我。」
思忖一下,他忽然覺得這樣下去似乎有點危險——從前只覺得自己很喜歡江嫵,可什麼時候她快成了他的軟肋。
他垂眸後悔上次與七皇子的衝突,她卻渾然不在意。
只抱臂挪到案几上,舉著筷子微微一笑,「著急也沒用呀。皇帝不急太監急,再等等,這種事情,多半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才行。」
裴弗舟微翹的眼梢乜了她一下,十分在意起她那句不恰當的比喻。
*
可江嫵這麼一說,反倒宣榜忽地就在第三天出來了。
裴弗舟趕緊過來同她說,她得了消息之後,直接丟下繡花,急沖沖地去宮門等著進去聽宣。
日頭微傾,女郎們披著外衫結伴出來了,有的掛了笑臉,有的垂頭喪氣。
裴弗舟在宮外等了很久很久,人都散了,遲遲不見她。
上次是她最後一個進去春選的,可今日她是第一個進去聽結果的。
她隱隱的期待他全都看在眼裡,自己比她更怕那個不好的通知。
裴弗舟揪心起來,心想怎麼會?
以他的了解,她應當很順利才是,難不成哪裡除了差錯?
他負手踱步起來,垂柳勾在他的臂彎,他卻不理。
可恨自己不是個女子,不能趕緊進去瞧一瞧。
過了一會兒,見江嫵慢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碩大的甬道像一個半扣的腕,將她整個人籠在裡頭。
穿堂風陣陣捲起她的衣擺,紛紛落落,像是一隻要被吹走的蝴蝶,看上去十分落寞。
他不由皺起了眉,長腿幾步就上前,垂眸急急問道:「如何?」
江嫵不說話,只是低著頭,半晌,哀哀地嘆了氣。
她抬臉看向他,秀眉淡淡,一雙遺憾無奈的眼。
裴弗舟不由心裡一沉,石沉大海似的難受下去,仿佛落榜的是他自己。
他閉了閉眼,苦澀之意翻湧在舌尖上,不知道安慰什麼,只顫顫巍巍地抬起手。
遲疑片刻,最終沒有去抱她,只按在了她的肩頭,仿佛想通過此渡給她一點力氣。
然而片刻,垂眸間她那黯然的臉色仿佛繃不住似的一笑,瞬間綻放的芙蓉似的。
她不難過了,反而眉眼彎彎,朝他點點頭。
裴弗舟愣愣的,只聽江嫵嗤嗤一笑,道:「逗你的。上面有我名字。」
他吃驚地微微睜大了眸,而後失笑了一下,淺淺的笑意在眼角眉梢緩緩流淌開來。
「你......」
他輕嗤,搖頭無奈,「你最愛誆我了。」
她抿抿唇,無辜地說這怎麼能算誆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