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
「就按她說的查吧。那間酒肆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部都要過問。但凡可疑,先收押再審。不必多慮。若是人跑了......」裴弗舟眸色一冷。
「......拿上我的令牌,天涯海角也要抓回來。」
「是!」
裴弗舟的命令清晰簡單,言辭間又了一種『出事算我頭上』的保障,這讓底下的人給這位年輕武侯辦起事情來,是十分得敬服又順利。
江嫵看在眼裡,不由心頭閃過幾分佩服之意,對裴弗舟這個人的能力真是有些另眼相看。
不良帥拜別後,準備要帶走那人販子。
裴弗舟卻忽然喚了一聲,「等等。」
不良帥道:「將軍還有什麼吩咐。」
裴弗舟徑直走了過去,手裡還拉著江嫵。他帶她停在那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
「給她道歉。」裴弗舟垂視著伏地之人,沉沉說了一句。
那人臉色一變,惡狠狠道:「道歉?我給這婆娘道什麼歉?」
「你方才,對她出言不敬了。」裴弗舟聲音平直,沒有一絲波瀾,然而卻有一種蓄勢待發的意味。
可那人卻依然不怕死地「呸」了一聲,咬著後牙道:「什麼夫人。老子盯她很久了,是個沒開瓜的貨,你是她什麼人?呵,賤人,合夥坑老子。」
江嫵聽得臉色一紅,這人已經是落網之魚,偏還要死撐幾下。她沒想到,方才還瞧著一個人模狗樣的書生,轉瞬間,居然能說出這麼難聽的話來......
她有些局促不安起來,雙手交疊著垂了眸。
裴弗舟眸底寒光一閃,順勢鬆開了江嫵的手,他走上前,慢慢彎身。
只聽「嗖——」的一聲,他不知道何時抽出了腰間的一柄短刀。
刀刃冷厲,映著他陰陰沉沉的臉色。
不良帥一瞧,立即知道要發生什麼,然而也不好上前,只提了一口氣,站在一旁。
江嫵抬起頭時,一聲尖銳的慘叫落入耳畔,下一刻,她聽見那一道沉琅般的嗓音。
「江嫵,你過來。」那聲音低沉得很,仿佛壓抑著一種隱隱的怒火。然而在喚她名字的時候,卻是透著一種冷淡的柔和。
江嫵渾身一抖,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卻見裴弗舟微微彎身,一手捏著那人的下頜,迫使著他張開了口,而另一隻手,則正將刀刃貼在那人的舌頭上。
白刃紅肉,瞧得人心頭打顫。
江嫵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扶上他的手臂,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說什麼。
裴弗舟卻冷著聲,對那人道:「道歉。」
那假書生褲//襠下已經是濕了一大片,此刻,方才那種虛張聲勢的能耐早就跑到九霄雲外。
他顫抖著聲,口齒不清地連連哀求起來,然而因害怕裴弗舟那柄刀,卻不敢輕舉妄動,只好改抽起自己嘴巴來,以表態度。
「我不過就是賭了幾次,我那死婆娘就跟人跑了.......兒子都沒給我留下,我這才幹了這行......我一定老實交代,軍爺饒我,饒我。」
江嫵默默聽著,不禁喃喃,「難怪他夫人跑了。」她暗暗咬唇,「跑得好。」
裴弗舟聞言,忍不住輕嗤一笑。
他捏著那人的下巴手骨發狠一用力,那人便尖叫幾分。
裴弗舟卻淡笑,眼底閃過一絲不甘,「依照律例,掠賣人眾,首犯絞刑,從犯流放三千里。可惜......這是個從犯。」
江嫵從未見過裴弗舟這副神情,寒意迫得她幾乎心頭一緊。
只見裴弗舟回過頭看向她,面無表情道:「你說,我要不要割了他的舌頭。」
江嫵肩頭瑟瑟。
從前只聽聞裴弗舟作為東都武侯,鐵面無私,執法嚴苛,旁人一聽他的名字,總要心中畏服幾分。
今日見狀,才得知那樣的說法,並非是無中生有......
「我......我方才,踹過他一腳,還扇了他一巴掌!」江嫵生生吞了一下嗓子,「這樣還不夠麼。」
裴弗舟聞言輕笑,他看向她時,眸色溫和,「江嫵,你倒是長本事了。很好......」
話落,裴弗舟卻轉過臉。
「可這人的這條舌頭......不知坑害了多少婦女孤童,留著它,日後也是隱患。江嫵,你記住了......」
裴弗舟說著,右臂似是微微施展力道,「......以後不該有的同情心,永遠都不要有。」
緊接著,他輕輕一揮。
那人自喉頭慘叫一聲——舌頭還在,可舌筋卻斷了。
江嫵只見到一股猩紅噴灑在裴弗舟的手上,喉頭梗塞地啞了啞。
下一刻,眼前發黑,天旋地轉地暈了過去。
......
江嫵稍稍恢復意識的時候,她似是聽到了微風中送來的金鐸之聲。
那是東都永寧寺高塔之上的聲音。
本朝篤信浮屠語,東都便有大大小小的寺院,然這一處香火最旺,從前的時候,她常常去那裡上香祈福。
那時候,她一心盼望著飛黃騰達,盼望著飛上枝頭,還不忘去永寧寺求一求。
沒想到,最後還是一場空。
她後來知道了,裴弗舟說得對——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繁華東都,求人不如求己。
只是她有時候真的很好奇,年少十五六歲的裴弗舟,到底是懷著怎樣的決絕心情,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安樂鄉,一人遠走至大漠北庭,尋找他自己的浮屠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