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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復鳴拜會後,先去正堂尋同窗陳家大郎幫忙了。
裴肅捋須快意而笑,「聽張寺卿說起沈博士為贊者,我們一直盼著你來呢。三人對談,豈不妙哉?」
幾人打官腔寒暄一通,張寺卿道:「小女和她阿娘在後堂歇息。若見了尊夫人和沈娘子,必定也是歡喜的。咦,不過這位娘子是?」
「啊,是妾身表侄女,江氏。」
「哦...原來是這位娘子,要同知陳家大郎相看吶...」
江嫵聽著臉色漸漸微紅。
裴肅縱橫官場多年,可是身邊常年無女眷,這方面粗枝大葉起來從來不自察,說到一半才恍然大悟,一時發覺話多了。
於是顧及著娘子臉面,尬笑兩聲,拂袖改口,「這是犬子弗舟,諸位必都已認識過了。弗舟,還不見過沈博士?」
話落,卻沒聽裴弗舟立即應他。
裴肅納罕,側身睨目一審視,見兒子沒聽見似的,只心事重重,眼神凝凝。
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原來正是在瞧那位帶著帷帽的江氏女。
裴肅面色一沉,只覺得老臉掛不住,趕緊端起茶甌清了清嗓子,以示提醒。
裴弗舟不言,唇角微僵。
少女青色披帛,鵝黃衫子,亭亭玉立於門口,身後是朱色廊檐下滴落成的大片雨簾。
穿堂風拂開她的帷帽,略施粉黛的芙蓉臉露出一半。
瀲灩不妖,清嫵動人。
那雙英挺的劍眉在微蹙中有些失神了,他喉頭一動,卻脫口而出喚了一聲。
「江姑娘,你...」
裴肅差點沒氣得暈過去。
這江氏女是要與陳家大郎相看的,這小子湊什麼數?更何況,他未來丈人張寺卿就在旁邊...簡直丟人。
裴肅端著茶甌抿了一口,而後故意引袖重重咳了幾聲,這才引得裴弗舟清明過來。
好在裴弗舟反應很快,回過神後,立即從如遭重擊的神情恢復過來,眸子淡淡一抬,端袖叉手,沖沈博士一行人拜禮。
他頓了頓,對江嫵改口,
「江姑娘,前不久國公府之事,蘇家小公子托我問你一句,可大好?」
江嫵方才也瞧出他異樣的唐突,正莫名心虛,聽到這句,倒是多謝他及時解了圍。
「多謝,我無事。」
國公府芙蓉池那一夜,他當時一把托起她的腰身,很是及時。
思及此,後腰上便覺出些微妙的彆扭。
索性這異樣的氣氛沒被旁人發覺什麼。
事實上,江嫵有些心慌,幾乎是有一瞬間,她不知怎麼,重新對裴弗舟起了點退縮之意。
倒不是牴觸。
是那種,並不討厭這個人,但只想逃避的感覺。
她踟躕一番,總算等到盧氏帶著她們退離了正堂,去後堂拜訪張寺卿的家眷了。
江嫵如臨大赦。
只是走到一半。
「表姑母,方才髮髻被風吹亂了些,我...去那邊更衣。」
「好。一會兒你來後堂就好。」
.
天昏地暗,後堂有燭火跳動。
及冠禮和相看同時趕上這個日子,著實不是太幸運的徵兆。
江嫵更衣是假,只是想獨自透透氣。
她瞧得出來,此事陳家郎主方才應已提前同旁人說起一二。若非十有八九是認可,怎會如此?
看來今日一過,不出意外,大抵和這個陳家大郎就成了。
她擇了廊下一處乾淨的地方坐下,望著庭中之景,頗有一種認命的悵然。
陳家祠堂的迴廊折轉多不規則,一眼望去,有一種陷入迷津的錯覺。庭院裡,石板鋪就的路,青苔斑駁,雨一打,青色盈盈。
她正發呆,忽覺身後一襲冷香拂過,下一刻,一聲沉琅落在她身側。
「你前幾日說的人,就是陳遜?」
江嫵渾身一激靈,猛地側身抬頭,見裴弗舟抱臂立於她身後。
大概她對這人的怕是與生俱來的吧,須臾之間的那些異樣在這一刻通通消失了。
江嫵呆了片刻,當即下意識地起身要逃開。
誰知,下一刻,裴弗舟忽然展臂一伸,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霎時間,那手腕上一股力道和熱度讓她全身一僵,竟是如何退手抽身也動彈不得。
裴弗舟看向她的眼,一字字沉道:「陳遜,你嫁不成的。」
第25章 第 25 章
◎「江姑娘,我忘了一些事。」◎
她怔住,一時慌亂了心神。
「你、你是何意?」
裴弗舟見她不會跑了,在腕上的力道微微一松,她立即泥鰍似的抽回了腕子,只剩他的手虛握著停在半空。
半晌,他慢慢收回,淡道,「你願嫁,陳遜未必肯娶你。」
這話教江嫵臉色發窘,胸口微微起伏兩下,只覺他又在輕嘲她。
「你、你何必在今日如此...」
裴弗舟微微蹙眉,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他頓了頓,繼而道,「陳遜心中有人。你嫁他,選錯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麼可能知道。」
江嫵臉色微紅,咬咬牙,垂眸從唇角吐出兩個曖昧字眼。
「通房。」
裴弗舟聞言,只是沉默,良久,才道,「可我指的,不是這個。」
江嫵手指微顫,只覺得他話裡有話。<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