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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路望向了木板床上的煙兒,見她雖形容狼狽,整個人清瘦的陷在麻布被子裡,烏糟糟的一團卻仍是掩不住她那股清雅出塵的氣度。
就好似九天宮闕之上的仙女一般,不小心落入了凡塵,卻仍是俗世里最耀眼的存在。
而陸植也小心翼翼地捧著藥碗上前,不知從何處拿了一隻乾淨的勺子,一口一口地給煙兒餵了下去。
如此壯碩的一個人,立在煙兒身前有一股格格不入的粗蠻,可他餵藥的動作卻極盡溫柔,連圓路瞧了也覺得心裡一動。
他就這樣立在桌案旁,靜靜地注視著陸植給煙兒餵藥。
心裡則是一派了然。
這世上有幾個男子不貪愛美色的?更何況這位煙兒姑娘的容貌不是那些鄉野村婦可比得上的。
陸大哥何曾見過這般貌美似天仙的女子,如今一瞧自然克制不住自己的心。
等陸植餵完了藥後,圓路才感嘆般的添了一句:「李大夫說,再餵個七日的藥,煙兒姑娘也該醒來了。」
他有意把「煙兒」二字咬重了一些,正好讓陸植知曉這位仙女的名諱,也不免他空相思一場。
這時的圓路還在心裡嗤笑起了陸植的異想天開,一個面貌平凡的農夫,和生著桃羞杏讓般容貌的煙兒姑娘,實在是太不般配了一些。
這簡直就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般。
等圓路離去以後,陸植收拾好了一片狼藉的廚灶間,便坐在庭院裡,任憑自己被一陣陣涼風吹拂著。
今夜月明星稀,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若是挑著這個時候去山裡打獵,應是會收穫頗豐。
可陸植卻打消了這樣的念頭,若是他這一去打獵,裡頭的那個女子該怎麼辦呢?她生的這樣美麗,若是被村頭的哪個二流子瞧去了,可是不好。
除了不去打獵以外,陸植也有十日不曾進屋去睡過覺了,他一般都拿著一塊草蓆鋪在庭院裡,囫圇一夜也就過去了。
他大約是知曉了煙兒身份的不一般,雖則圓路沒有跟他把話挑明,卻也隱晦地提起了煙兒的過去。
她曾是世子爺身邊的通房丫鬟,後來世子爺娶了妻子,身邊再沒有了她的容身之地,她才不得已用假死這樣的方法從那高門府邸里逃了出來。
陸植為煙兒餵藥時時常會盯著她姣美的容顏瞧,若不是如今真真切切地遇上了,他都不敢相信世上當真有說書先生嘴裡「傾國傾城的美人」。
她就這樣合著眼躺在木床之上,也宿在了他家徒四壁的屋舍里,可她的存在卻好像讓殘破貧瘠的屋舍多了幾層光芒一般。
那光芒是多麼的耀眼和奪目,多少次讓陸植都不敢直視著煙兒。
陸植睡在草蓆之上,雖是拿著一件破布蓋了身子,可夜色微涼之後,他仍是察覺到了森森然然的冷意。
縱使這般,他也不願進屋去睡,以免唐突了煙兒的名節。
*
三日後。
昏睡了許久的煙兒總算是醒了過來,那時的陸植從山上采了些野菜和菌菇,熬了一碗菌菇湯給她補身子。
煙兒冷不丁地睜開眸子,露出一雙秋水剪瞳似的杏眸,可把木床旁坐著的陸植唬了一跳,手裡的碗險些拿不穩。
小麥色的臉龐處染上了兩抹不自然的紅暈,整個人也侷促的不得了。
煙兒眨了眨眼,瞧見四處全然陌生的屋舍和眼前全然陌生的人後,心下先是生出了一股懼意,而後才是恍然大悟的欣喜。
她全須全尾地從鄭國公府里逃出來了。
在陸植眼裡,煙兒不笑時已美的足夠驚心動魄,如今一笑則愈發清麗動人。
他盯著煙兒瞧了一會兒,而後便撞上了她含著喜意的杏眸之中,旋即便尷尬地垂下了頭。
陸植赧然了好半天后,才指了指手裡的碗,問道:「這是給你補身體的。」
煙兒一愣,瞧著眼前之人溫溫吞吞又不失尊重的模樣,便伸出手做了個手勢,以示對陸植的感謝。
而陸植卻一臉驚訝的瞧著煙兒的手勢,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件事,那便是煙兒不會說話,是個啞巴。
與這世上大多數人的嫌棄不同,陸植心裡當即便生出了些憐惜之意。
世道艱難,一個啞巴活在這世上比正常人要更難一些,如此嬌嬌弱弱的女子,又飽受被人拋棄的苦楚,且還不能痛快肆意地宣洩。
怎能不讓人憐惜?
陸植直愣愣地要把碗遞給煙兒,可煙兒昏睡了這些日子才剛剛醒過來,渾身上下根本沒有力氣去拿這個碗。
所以她只能萬分窘迫地望著陸植,而陸植臉頰兩側的紅暈則愈發明艷,紅艷艷的好似夕陽之下的雲霞一般。
陸植還是一口一口地給煙兒餵了這一碗菌菇湯,餵完之後則在煙兒探究的目光下飛快地離開了裡屋。
煙兒如今滿心滿眼盈存著的都是喜悅,從那吃人的地方里逃了出來,遇上的也是個好人,可見她是否極泰來了。
等陸植端了一碗苦藥進屋後,渾身上下都有些乏力的煙兒已從衣襟里拿出了銀票,等陸植近身後便把銀票遞給了她。<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