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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雖時常與劉氏打擂台,卻不敢得罪了鄭衣息,當即便改了面色道:「息哥兒怎麼來了?」
鄭衣息懶怠與蘇氏多費唇舌,不過多瞧了煙兒兩眼,薄冷的眸子裡翻湧著幾分惱意。
「二叔母的手伸的也太長了些。」
蘇氏愈發膽寒,立馬吩咐丫鬟們把煙兒從春凳上抱了下來,再搬來藤榻,讓煙兒趴在上頭挪動。
「息哥兒,二叔母……」
鄭衣息卻是半點面子也不肯給蘇氏,只命雙喜與梧桐將煙兒帶去澄苑。
獨留蘇氏一人立在原地,久久也壓不下臉上的難堪之色。
*
澄苑內。
梧桐與雙喜搬來了個藤椅,藤椅上躺著個花容月貌的丫鬟。
且鄭衣息還隨手賜下了價值百金的玉容膏,並道:「替她塗藥。」
正在庭院裡侍弄蘭花的冰月、霜降、珠絨三人面面相覷,眸色里映著如出一轍的驚訝。
冰月去博古架上取來了玉容膏,與霜降一齊褪下了煙兒的衣衫,在傷處細細柔柔地敷了一層玉容膏後,才走出隔間問廊廡立下的梧桐。
「這是老太太賞的丫鬟?」
梧桐搖搖頭:「爺什麼都沒跟我說。」
冰月再去耳房問正在歇腳的雙喜。
雙喜賊溜溜的眼珠一轉,邊吃果子邊答:「冰月姐姐可是吃味了?」
冰月紅著臉啐了他一口:「你若再沒個正形,明兒要我做的香囊、荷包,可不能夠了。」
雙喜這才正色答道:「她原先在西院裡做活,生的倒是一等一的貌美,可惜是個啞巴。」
這話一出。
冰月七上八下的這顆心才算是落了地。
鄭國公府內規矩極言,尤其是世子爺的澄苑,再不可能讓個啞巴做爺的通房丫鬟。
「生的確實美。」冰月贊了句煙兒,嬌俏的臉蛋上浮起幾分裹著得意的慨嘆,「倒是可惜了。」
霜降、珠絨二人也從冰月口中得知了煙兒是啞巴一時,先頭的戒備霎時消散了大半,便也盡心盡力地照顧起了煙兒。
昏睡了整整一日。
煙兒總算是悠悠轉醒,入目所及的是窗臼上擺著的青玉窯瓶,上頭插著幾支嬌艷欲滴的芍藥花。
外頭日光正盛,她便借著窗欞間灑下來的曦光打量起了這間屋舍。
正中擺著一隻梨花木桌案,左側是一處雕花玉鏤的梳妝檯,右側便是她如今躺著的松木軟塌。
布局別致雅韻,馨香染目。
煙兒愣神時,一身梔子色雲紋素華裙的冰月已娉娉婷婷地掀簾進門,步伐搖曳生姿,腰間的流蘇玉帶琤石叮嚀作響。
她與煙兒四目相對後,率先莞爾一笑道:「你總算是醒了。」
煙兒不聲不響。
冰月先是一愣,而後才哂笑道:「倒是忘了你不會說話。」
她走到煙兒的軟塌旁,笑盈盈地說:「你如今在世子爺的澄苑裡,我叫冰月,還有兩個丫鬟叫霜降和珠絨。」
一提起鄭衣息,煙兒便不由得憶起了那日在竹林里時他狠戾無比的手勁。
杏眸里頓時漾起了些懼怕之意。
冰月生的雪膚丹唇,雖則一雙眼眸不如煙兒顰然含情,卻也有幾分清潤盈巧在。
她待煙兒極為和善,覺出煙兒似有驚懼之色,便溫聲勸解道:「世子爺不難伺候,平日裡只讓梧桐與雙喜跟著,我們不過做些針線活計。」
不一時,去老太太院裡送糕點的霜降和珠絨也回了澄苑,冰月忙將她們叫進了裡屋,只說:「都來瞧瞧煙兒妹妹。」
煙兒昏睡的這一日裡,冰月已將她的來歷弄的一清二楚,知曉她並非家後,愈發待她和藹溫柔。
「爺從不讓我們進書房和正屋,你以後且小心著些,別犯了爺的忌諱。」霜降生了一張圓圓的杏臉,笑時有幾分嬌憨之態。
珠絨倒是話不多,只從她鋪蓋旁的箱籠里挑了幾件舊時的衣衫,扔在了煙兒身前,道:「這幾件我都嫌小,你拿去穿吧。」
除了衣衫,冰月還從妝奩盒裡尋出了幾支銀簪,霜降尋了幾雙舊時的布鞋,統統送給了煙兒。
煙兒一時便暖意簇擁,淚眼汪汪得忘了懼怕那喜怒無常的鄭衣息,無聲地謝過冰月三人後,便躲進棉被裡怮哭了一場。
月落西沉,夜色寂寂。
書房裡點起了幾盞燭火,冰月與霜降立在書房廊廡下小聲說話。
「爺倒是沒有什麼吩咐,連提也不曾提過煙兒。」冰月眉顰莞爾,眼梢里漾著些柔淡的喜意。
霜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朝著冰月狡黠一笑道:「先頭梧桐和雙喜將她送來時,可把我唬了一跳。」
冰月笑而不語。
霜降心裡止不住地腹誹,面上卻嬌嬌柔柔地說:「珠絨把發了霉的衣衫送給那啞巴,她竟也能感動得淚花漣漣,可見是個沒怎麼見過世面的丫鬟,如何比的過冰月姐姐的出身見地?」
「好了。」冰月呵斥了她一聲,眼角的餘光正緊緊落在幾寸之隔的書房上,見裡頭無聲無息,也只得按捺下心裡的滿腔熱切。
不知凝神望了多久,冰月才捨得收回自己的目光,與霜降說:「爺今日應是宿在外書房了。」
話里有濃濃的憾意。
「還有那煙兒,往後就讓她在東面的花圃旁澆花灑水。」冰月道。<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