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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立時答應了下來,心裡卻不屑道:還不是因那啞巴生的比她美,她便蠻橫地不許人家往爺面前湊。
這冰月伺候了爺三年,連個姑娘的名分都沒掙著,只是個一等丫鬟罷了,卻處處要擺世子妃的款兒。
兩人在廊廡下吹了一個時辰的冷風。
又候了一陣,雙喜從書房裡探頭出來要添茶水和糕點,並無其餘的吩咐。
借著半闔的門扉縫隙,冰月望見了那伏在梨象紋翹頭案上提筆運氣的鄭衣息,燭火影影綽綽,摧得他俊白薄冷的面容多了幾分凡塵暖意。
冷月貪看不止,一腔情意無處安放。
倏地,門扉被雙喜闔上。
霜降的催促聲也打斷了冰月的綺思,「冰月姐姐,咱們還在這兒等什麼呢?爺白日裡也不讓我們進他的書房,更何況是夜裡?」
冰月掩住明眸里的失落,嘆了一聲道:「回屋吧。」
兩人方才調轉身形,欲要踏下書房前的泰山石階。
可身後燭火通明的書房裡卻冷不丁冒出一聲茶盞落地的清脆聲響,劃破了寂冷夜色里的寧靜。
冰月與霜降皆唬了一跳,回身之時雙喜已推開了書房大門,面色驚慌地與冰月說:「快去把那個煙兒喚來,爺要見她。」
第4章 書房
煙兒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
她記得鄭衣息將她從蘇氏的手裡救了下來,也記得他賜給了自己價值百金的玉容膏。
甚至那玉容膏,比一百個她還要值錢一些。
珠絨頗為艷羨地說:「整個鄭國公府里統共只有一丁點兒,老太太和大太太那兒都沒有,世子爺卻都給了你。」
煙兒趴伏在軟塌中,神色訥然沉靜,兩縷凌亂的鬢髮遮住了她皎若美玉的臉龐,只剩些病中的愁容懶態。
珠絨瞥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後便凝神端詳起了銅花鏡里的昳麗容顏。
她的容貌雖比不過這新來的啞巴,可卻比冰月和霜降要美上幾分。
往後多去書房廊廡下露一露臉,何嘗沒有被世子爺瞧中的機會?
珠絨正在悠然自得時,廂房外卻響起一陣陣零碎的腳步聲。
菱花珠繡捲簾被掀起,趁著濃重的夜色,露出兩張怒意凜凜的嬌俏面容來。
「煙兒,世子爺命你立刻去書房裡伺候。」冰月面色慘白,盯著煙兒的眸子仿佛要將她鑿穿一般。
霜降堵著氣不肯正眼去瞧煙兒,坐在團凳上梳妝的珠絨也慌了神,手裡的篦子聞聲而落。
「爺怎麼會傳喚她?」
在如此旖旎的夜色里,越過她們這三個面貌清雅、口齒伶俐的丫鬟,卻偏偏讓那個啞巴去書房裡伺候。
裡頭的深意實在引人遐思。
三人望向煙兒的視線里已是漾著如出一轍的嫌惡與忌憚。
而躺在軟塌里的煙兒聽得這句傳喚後,竟是止不住地發起抖來,思緒已攏回那日在竹林時,被鄭衣息掐的只剩一口氣的時候。
那一霎那的鄭衣息分明就是鍍著人皮的惡鬼,修長的指節便如索命的鎖鏈。
「快些吧,別讓爺等煩了。」冰月冷聲催促道。
煙兒自然不敢違抗鄭衣息的吩咐,只她下半身的傷痕尚未痊癒,翻身下榻時抽動了傷處,疼得她額角滲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冰月三人卻打定了注意要冷眼旁觀,並無一人願意上來攙扶一下煙兒。
煙兒扶著牆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寮房,滿心滿眼思慮地皆是鄭衣息的陰森可怖,單薄清秀的身子止不住地發顫。
循著廊廡下的朦朧燈輝,煙兒慢吞吞地移挪到了書房門前。
裡頭的雙喜聽見動靜後,立時打開了屋門,如獲救星般道:「爺在裡頭等你。」
說罷,便如一陣風便鑽入了無邊的夜色里。
門扉半敞,煙兒已從縫隙里瞥見了鄭衣息的身影,身子抖得愈發厲害。
「進來。」
伏案習字的鄭衣息已抬了首,正好整以暇地注視著煙兒,目光從她清麗素白的臉蛋游移到不盈一握的腰肢,眸色諱莫如深。
煙兒垂著頭,頂著灼人的視線走進了書房,抖著身子立在了堂屋中央,頓澀地屈膝行了個禮。
「倒忘了你不會說話。」鄭衣息笑了笑,眸光卻自始至終未曾從煙兒身上移開。
那眸光里透著審視、好奇、不懷好意,還有些居高自傲的鄙夷。
他凝神的太過入神,以至於燭火掩蓋住了璨眸里的冷色。
煙兒抬頭,恰撞進他如一汪深潭的明眸里,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書房的屋門尚未闔上。
似是有人提著六角宮燈在廊角遙遙地窺視著書房裡的動靜。
鄭衣息倏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把玩著手裡封好的墨硯,笑道:「你身上的衣衫是冰月常穿的那件。」
杏花百褶衫,繡邊是俗色的大紅配綠,襯著煙兒瑩白的肌膚,反而有幾分別樣的雅致。
「可今夜一過,她們便會統統記恨上你。」他幽幽開口道。
煙兒怯生生地抬了頭,水凌凌的杏眸里凝著些不解。
她搖搖頭,又頓了頓,再搖了搖頭。
鄭衣息嘴角漾起的笑意愈發輕佻肆意。
他將那凍墨擱在了桌案上,道:「你是在說,她們對你很好,不會記恨你?」
煙兒怔然抬眸,雖是不曾從嘴裡吐一個字來,可那雙清淺的黛眸卻將她單純的心思暴露得明明白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