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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宮裡來人,令姜反應快,登時便冷了臉,復又看向陳序:「有客?是今上來了?」

  李禧在旁低聲提醒:「是微服來的,姑娘小聲些,莫牽累了王爺。」

  令姜沒把他當回事,只嗤笑了聲,語氣不愉:「又不是神醫,他來除了會讓我哥傷心難過,能有什麼用?」

  少頃,茶水漸滾,沸騰出撲鼻的香氣,謝瑾忽然問:「師哥想不想出門看雪?」

  停下手上的動作,顧鄴章遲了片刻才回神:「方才我來時,還沒有落雪呢。」

  謝瑾抿唇一笑,目光猶如秋水:「就在剛剛,我聽見了。」

  時間不停向前,這八成是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了,門一打開,茸茸飛雪撲面而至,模糊了垂庭的綠樹,竟似誤入閬苑仙境。

  謝瑾走下三級石階,從袖中取出一方細絹去接雪,回頭笑問正倚在門邊的人:「師哥可要再試試我的偏方?」

  顧鄴章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召喚的聲音順著夜風飄至他的耳畔,是很輕、很克制的一句:「過來……」

  謝瑾不解其意,手裡托著雪依言走到顧鄴章身邊,才一抬頭,赤狐皮的斗篷在他眼前打開,隨即是剛剛好的暖意。才從他肋下划去的那雙手骨節分明,指尖泛著隱隱的青白。

  ——顧鄴章將他整個人連同那捧雪都攏進了懷裡,然後格外體貼地幫著他轉了個身。

  挨在後脊上的胸腔微微顫動,謝瑾聽到他說:「站著別動,就當為我擋擋風。」

  這個姿勢,哪能擋得住半面風?謝瑾失笑:「師哥若覺得冷,咱們就進去。」

  顧鄴章卻搖頭,光潔的下頷輕輕蹭過他的側頸,「再看一會。」

  第58章 來日再見

  皎然的雪色與月色之下,他們默契地都沒有提起承光殿,沒有提起那些劍拔弩張的愛欲和夜晚,也沒有提起猝然衝破倫理綱常換來的一晌貪歡,好像只要不提起,他們就還是相互扶持的同門,是至親至疏的君臣。

  也是裹挾著矛戈縱橫的呼嘯春風,掩蓋了誅心利刃的亭亭冷雪。

  顧鄴章說站著別動,謝瑾就真的沒有動了,他眼睛裡看著庭院裡的飛雪,心裡頭想的卻是中州之外的明鳳山。

  「……記得我剛到山上的那個冬天,師父覺得我身子骨不夠結實,不像個出身將門的,便打發我跟著師哥採藥,臨過峭壁時我不慎踩空,為拉我上來,師哥右臂上留了深長的一道疤。」

  顧鄴章不以為意地說:「這都多少年的事了,你還放在心上。換我掉下去,你會不管我嗎?」

  謝瑾慢慢道:「但從前,總是你遷就我多些。師哥,我背上靠近心口處也有一道疤,是與郁久閭隼交纏時為他所傷,每逢陰雨,常覺心悸難言。無論是報恩還是報仇,我都應該走出中州,到武川去,到可汗庭去。椋陳我不熟悉,需得永城侯費心,但若能為師哥統一北方,瑾亦此生無憾。」

  統一北方……是顧鄴章曾經最難割捨的宏圖壯志,卻因斷骨紅而功敗垂成,每每想起,都深感悵恨。謝瑾這些年毀譽纏身,幾乎要讓顧鄴章忘了,這人少年時的志向,本是建功立業,名耀青史。

  顧鄴章問:「你想要多少兵?」

  謝瑾低下頭笑了笑:「我若要十萬步兵兩萬鐵騎,再讓能止小兒夜哭的鄧將軍從旁助我,師哥敢不敢應我?」

  顧鄴章不置可否,只繼續問:「你有把握勝他?」

  還是領軍將軍時的程雲曾說,拉不動弓的程雲也還是程雲,他靠的又不只是射箭的本領。謝瑾想,我靠的,也向來不是光明磊落的弓馬騎射,溫世淮說有損陰德,也不能說是全然冤枉了我。

  「良將身亡趙亦亡,百年遺恨一馮唐。當時不受讒臣間,呂政何由返故鄉……」

  謝瑾輕嗅著縈繞在雪中的梅枝冷香,垂下眼睫接著說:「李牧敗匈奴、滅襜襤,威望再高依然擋不住趙王自毀長城。郁久閭隼歷經三代可汗,十年間早已積累了深厚根基,時人只知塞外鷹郁久閭隼,渾不知王座何人,斛律先大權旁落,想必很是忌憚他吧。」

  顧鄴章喉頭暗滾,一時竟分不清他是在說郁久閭隼,還是在說他自己,只感到一陣剝膚刺痛,更甚於摧心剖肝,瞬間便變了臉色。

  感到眼眶湧上一股濕潤,顧鄴章只能側目向上去看堆雪的屋檐,忍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離間固然好,但我有個更穩妥的法子,你且聽一聽。」

  謝瑾問:「什麼法子?」

  「許上錢絹和武川郡,讓林彥容與郁久閭隼議和。」顧鄴章道:「外患既安,內里藏的陰司自會流膿生瘡,那時你再出兵,豈不更好?」

  謝瑾卻不認同地搖頭:「師哥,史筆如鐵,這種決定可是連顧和章在時都不敢應的。」

  他們原本還擔心過顧和章會求和,如今想來,卻是看輕了他。

  「顧和章寧願置災民河患於不顧,也從沒短過半分北方的戰事軍需,若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韙走這步棋,過去十幾年師哥所付出的努力,又算什麼?屆時人心動盪,非一朝一夕可以撫平。」

  顧鄴章試圖堅持:「這只是權宜之計,我相信斛律先不會讓我們等太久。」

  謝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開弓沒有回頭箭,師哥,怕只怕還未等到初見成效,四海之內就有揭竿而起的義軍了。到那時,你怎麼選,鎮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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