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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的人聲情並茂,聽的人受益匪淺,許令均這個行家裡手亦是一邊寫一邊頻頻點頭,面上滿是嘆服神色。

  屋裡攏共便只有四個人,顧鄴章放下手裡因聽得入神而遲遲懸在半空的玉杯,不問在水利上頗有造詣的許令均,卻偏過頭去問立在側旁隨時聽候差遣的中侍中曹宴微:「可聽懂了嗎?」

  被問的人也沒想到會問到自己這個一竅不通的門外漢身上來,曹晏微愣了一下才回道:「回稟陛下,陳大人講得明白曉暢,很是淺顯易懂,老奴對水務雖是一知半解,聽罷也十分信服。」

  要的正是這個效果,顧鄴章長舒一口氣點了點頭:「淺顯易懂便好。主持駁議的事全權交給許尚書,朕就不插手了。勞煩許卿定個時間請水部和其他台、省的官員共議。言者無罪,有異議的盡可以都講出來,自認能比陳信芳做得更好的,也可以毛遂自薦,若抓不住這最後的機會,以後便休要在朕跟前舊事重提。」

  乾綱獨斷……沒來由地,許令均想起徐璟仞曾提過的那四個字,如今的顧鄴章竟願意博採兼聽了。

  過去,許多人對顧鄴章的第一印象都脫不開丰容英秀、不可窺測這類的字眼,但春秋忽換,許令均想,重新坐擁山河的天子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樣了,雖然仍隔著一層晦暗朦朧的薄霧,但他的眼神開始有了溫度,

  按下心頭難以名狀的情緒,許令均垂手躬身:「陛下英明,臣謹遵聖意。」

  第57章 可恨過我

  陳信芳直白而敞亮,渾身上下加起來也湊不出一段彎繞,對於他而言,肯擔風險用他的天子就是頂好頂有魄力的天子。得友如知音一般的許令均,得君如伯樂一般的顧鄴章,得以重歸河道施展平生所學,便是人間最快意事。

  因而他一掃暗沉,走出去的步伐昂揚而輕快。

  迎面拾階而上的青年腰佩寶劍,乍一見到陳信芳與許令均時微微一怔,漲紅了臉道:「許尚書,陳大人。」

  是李禧。

  他身量高大魁梧,眼神卻古怪地游移不定。陳信芳詫異地點了下頭,弄不明白眼前這風光如舊的殿前侍衛長為什麼竟面紅耳赤的,但許令均明白。

  在李禧眼中,陳信芳在牢獄裡守得雲開見月明,他許令均早便被倒行逆施的顧和章打壓罰俸降職,也算艱難守住了自己的道。偏他李禧官職未變,不得不常在御前行走,不斷提醒他背主在先的事實,這何嘗不是顧鄴章對他的另一種試探和羞辱?

  但其實滿朝文武,凡是當初沒有被顧和章一革到底的,誰又不是一臣事二君?

  顧鄴章何以偏偏苛待他至此?不外是李禧與陳郁之同出一郡寒門,俱都仰賴顧鄴章的擢拔,卻一個長懷二心,一個臨陣倒戈,陳郁之已死,這天子之怒,便只能由李禧一人受著了 。

  許令均默默地想,這對異母所生的兄弟相差甚遠,卻並非一無所像——他們都是做事絕然的人。

  顧和章不喜光亮,顯昌殿各個宮室大多數時候便只燃一盞燈,錦帳更是遮擋得嚴嚴實實,不肯教外邊的人窺見一點影子。顧鄴章不喜人聲聒噪,留下伺候的便往往只有一個曹宴微,也難怪中侍中蒼老得如此之快。

  是以,顧鄴章若存心要讓曾受他簡拔一步登天的李禧不好過,李禧便只能日日處在不安和難堪之中,毫無指望地等著對方大發慈悲放過他。

  李禧此時過來,本是要等著護送天子出宮。

  可大到尚書小到令史,一個接一個的官員隨旨覲見,又陸陸續續目不斜視地在他眼前離開,他在中州的凜冬里站了近三個時辰,直煎熬到日影西斜,才終於聽見曹宴微喚他的名字。

  李禧如蒙大赦,正要進去暖一暖凍僵的四肢,顧鄴章竟先走了出來。

  他披了件一看便很厚實的斗篷,表里是清一色的赤狐皮,鑲金邊的下擺離地不過兩指,只在行走間才隱約窺得見黑色下裳的迤邐流雲。

  李禧胸口狂跳,喉嚨也發乾,直挺挺跪在了冰冷的階上,從打顫的齒間迸出一句:「參見陛下。」

  顧鄴章的表情沒有鬆動,只淡淡睨了他一眼,聲音有些使用過度的喑啞:「朕要去拜會陳王,你安排下去,不要聲張。」

  若想掩人耳目,便不能乘輿轎,李禧心驚膽戰地牽來幾匹馬,見天子面上未見不悅,這才略略定了定心。

  說是白龍魚服,宮裡的人又有幾個是不認得中侍中和殿前侍衛長的,能讓他們牽馬墜蹬的自然也就只有那麼一位,一路走到閶闔門,沿路的侍衛宦官都自覺低著頭讓開道路。

  這時辰有些晚了,沿著天祿長街向西直行,恰會行經兩側冷清的衙署和零星幾間熱鬧不再的佛寺,上位者的更迭並沒有影響到雲集中州的商胡販客,絲竹管弦聲與叫賣吆喝聲依舊交錯不斷。

  越發晦暗的天色下,竟是一片與昔年別無二致的太平景象。

  其實這也難怪,今時不同往日了,武川再是千鈞一髮岌岌可危,顧和章治下的宮廷卻笙歌宴飲不斷,做足了高枕無憂的架勢,普通人既然跟隨皇室遷離了雲州,又要從何處聽得邊境的消息?

  這也許正是顧和章的高明之處,水災後遭難的數州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流民起義,他若不做出成竹在胸的表象穩定人心,恐怕局勢會更加難以控制。

  謝氏在雲中的故居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毀於大火,在中州卻還留下了一套規模不大的祖宅,謝瑾手頭上不寬裕,也並不沉迷物慾,住的便始終是這間祖宗留下來的小院,因不是官邸,便比尋常官員更遠些,要直走到長分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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