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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看上去並不遠,可他實在高估了自己的身體。

  坐在床上顯然是夠不到了,謝瑾只能扶著床沿一點點挪下去,卻不妨雙腿無力,竟身子一軟跪著跌在了團花地毯上。

  霎時間五臟六腑都似移了位,驀地嗆出一大口血來。

  好在,他終於能夠著那件尚還濕著的披風了。

  細瘦的手指探進里懷,摸出一個極薄極小的木製方盒,謝瑾急急打開鎖扣,裡頭的幾粒藥丸隨著他顫抖的手來回滾動碰撞。

  他已經連仰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顫巍巍捏起一粒生咽了下去,靠在床邊勉力平復著呼吸。

  藥效立竿見影,不過盞茶功夫,謝瑾慘白如紙的臉便又有了血色,不再像一個才從地獄裡爬出來的病鬼。

  孫長度騙了令姜,而他騙了師哥。

  他跟老師都說了謊。

  第54章 昔年舊人

  冬日裡風凜,吹得樹枝亂顫,落葉捲起又打著旋兒落在腳邊,刷啦一聲,像在嘲諷顧鄴章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

  過了足足有兩柱香的功夫,顧鄴章才將將緩過這陣絞痛,扶著廊柱慢慢挺直背。

  為了圖個新氣象好彩頭,徽行殿的正殿曹宴微已招呼宮娥內侍收拾乾淨了,抬腿走進去時腳不沾塵,連日積月累的浮灰都全部不復存在。奈何濃郁的藥味直撲鼻腔,嗆得顧鄴章忍不住咳了幾聲。

  曹宴微如臨大敵:「陛下?!」

  他方才正專心掛新的帳縵,聽到聲音趕忙把手裡的東西一放,轉身去倒新煮的浮金盞。

  曹晏微的腰背是佝僂的,頭髮也全花白了,整個人透著老態,動作便不再像往日那麼利落。但手腳乾淨細緻,卻又與昔年無二。

  接過他遞來的茶暖了暖手,顧鄴章沒急著喝,又順手擱置在書台上。

  曹宴微站在一旁等候差遣,還不忘小心翼翼地端詳著他,一臉憂慮之色:「陛下可是身體有哪處不適?老奴讓人再叫太醫來瞧瞧……」

  喉管里不合時宜地再度湧上一股腥甜氣味,顧鄴章忍著沒有吐出來,只低啞著嗓子拒絕:「不用。」

  見他神情不對,曹宴微更加擔憂:「陛下,您身上的毒……」

  話未說完就被顧鄴章不大痛快地打斷:「說了無礙,朕的話你也要質疑嗎?」

  自己伺候的這主兒心是硬的,不用刀不見血地便可以殺人,曹宴微忙道不敢。

  顧鄴章泛著青白的指尖徐徐划過書台上新鋪的金紅綈錦,又問:「里外都收拾妥帖了嗎?」

  知道他問的是徽行殿內外不清白的人,曹宴微躬著腰,肅容道:「是,都已收拾妥當了。」

  顧鄴章點點頭,目光漂泊不定地落在虛空里,「茶什麼時候都能喝,先把藥拿過來吧,喝完去看看景陽宮裡的那個。」

  顯昌殿門庭冷清,唯只一個形容枯槁的郝如意守在門口,見到來人「撲通」便跪在地上:「求陛下開恩!」

  他承顧和章的恩情,對在背後捅顧鄴章刀子的事卻也並非無愧。

  顧鄴章諷笑一聲,眼底是如劍出鞘的銳利:「郝公公一心護主,今日一見實在是忠義可嘉。如此大才,可見當初屈居朕的徽行殿……是委屈你了。」

  郝如意猛地磕了四五個響頭:「奴才有罪,求陛下開恩!」

  顧鄴章臉色更沉,跟隨而來的曹宴微眼睛裡也像是能噴出火,他雖是內侍,卻自認有一番忠臣不事二主的志向,生平最看不上有些人貪心不足,吃著碗裡看著鍋里,忍不住厲聲呵斥:「沒眼色的東西,還不滾遠些!」

  郝如意還不值當顧鄴章秋後算帳,懂事的便該讓了,可他不退反進,竟膝行幾步攔住了二人的前路:「陛下!主子已經什麼都沒了,求您念在先帝的情分上,寬宥他這回!」

  先帝的情分……好一個先帝的情分。

  顧鄴章的語調很輕,卻絲毫無損於他身份的莊重:「曹宴微。」

  低緩的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怒意,卻讓郝如意不寒而慄:「讓人把他拉走…亂棍打死。」

  不畏死的人終究是少數,他連滾帶爬想往後退,曹晏微見狀,立即吩咐身後侍從把人拖了下去。

  不再理會郝如意變了調的求饒,顧鄴章徑直往前走,剛一踏上台階就覺得腦中暈眩不穩,身子搖晃得厲害,幾乎快要摔倒在地。

  曹宴微趕緊跑過去扶住他,見顧鄴章臉色難看,心裡又是一沉:「陛下!您還好嗎?」

  緩了好半天眼前才恢復清明,顧鄴章痛恨這不中用的身體,凝著眉甩開了他的攙扶:「只是忽然間覺得有些乏,不必如此緊張。」

  第55章 沒有贏家

  厚重的鴻鵠錦帳被遮得嚴實,一絲光亮也照不進去,卻有一縷辛辣酒香從中幽幽透出。

  因骨頭接得不好,里里外外的傷又頗棘手,顧和章往後怕都不能正常走路了。

  他自上午便已得了謝瑾兵變的消息,知道木已成舟不可轉圜,索性讓郝如意把酒台搬到了床邊,只當是趁這最後的自在時光再放縱一陣。

  顧鄴章掀簾而入時,顧和章正衣衫不整地自斟自飲。他歪斜著身子端起杯中酒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皇兄,你怎麼這般晚才來?」

  抬手制止了意圖跟上的曹宴微,顧鄴章行至物架邊拖了把椅子,抖抖衣袍便坐在他對面,眼梢修長的鳳目在昏暗中透著冷灰:「朕也不是吝嗇的人,權當給你多些準備的時間,不至於見到朕時……太過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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