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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鄴章腳下一頓,抬手止了他的動作,「你先忙吧,我自己去看看他。」

  才走出幾步,本已恭敬垂下頭的曹宴微卻忽然叫住了他:「陛下……老奴也曾對陳王多有偏見,但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

  中侍中鼻子一酸,哽咽道:「這一年多來,陳王千歲才是真的……受苦了。」

  話到最後,竟說不下去了。

  顧鄴章沒有回頭,只輕輕道:「我省得。」

  一路來到西次間,顧鄴章放輕了腳步繞過當中間著的漆畫隔斷。

  亂瓊堆雪的帳幔半挽著,謝瑾雙目緊閉,在睡夢中眉宇間也仍掛著一層薄薄的憂愁。

  顧鄴章在榻邊站立半晌,緩緩伸出手去撫他汗濕的額角,觸手的感覺溫熱,因常年奔波於北地的風沙,有些別於少年時的粗糙。

  想是逞能攆走了張茂去他那兒露臉,自個卻沒力氣拾掇整理,身上衣衫未來得及換,仍是那件銀紅滾邊的左衽箭袖,腰間束的鉤絡帶上有還未乾涸的血。

  不只是鉤絡帶,謝瑾的手臂、胸前、膝彎……見得著見不著的地方,都滲著大片不明顯的深色。

  顧鄴章像被灼傷般收回了手。

  打從得知顧和章跌下陵雲台的消息,他就知道謝瑾用的是何等冒險的法子。

  他也完全猜得到為什麼偏要……偏要選在他謝瑾根本還沒真正從鬼門關掙回命的今天復辟。

  定然是因為他們鋪墊了這麼久,這齣戲,實則也就只能撐到今天。

  顧和章恐怕已經醒了。

  庭蘭……顧鄴章張了張口,眼眶竟熱得發燙。曹宴微說陳王苦,他又非真的眼盲心瞎,豈會不知他的苦?

  像景皓那樣寧可玉碎,不為瓦全固然可以名留青史,像李禧那樣當看風向的牆頭草又是多麼自在地立於不敗。

  可謝瑾為了自己這個冷心冷肺的師哥,先是折節事二君,近六載的波瀾壯闊景行行止一朝成空,再是忍辱含垢、委曲求全引著顧和章走上陵雲台。到今日,分明已是強弩之末,太華殿上,他仍忍著這墜樓的重創,為了他能真正坐穩那個位置,血流幹了也要竭力支撐……

  謝瑾有多苦,說上三天三夜怕也說不完。

  而他這個做師哥的,竟一直在違他的意,誅他的心。

  第53章 咫尺天涯

  謝瑾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裡先是一條死氣沉沉的長河,周遭黑得望不到盡頭,沒有光亮,只有枯死的老樹和無枝可依的淒清寒鴉。

  那河忽然開始變寬,水流也開始湍急,水溫冷得像刀,流過他的腳下,沒過他的膝頭,越漲越高。

  枯樹連根浮起,寒鴉四散驚飛,浪頭迎面灌入他的鼻腔,將他整個淹沒……

  自夢中驚醒時,謝瑾眼前只有朦朦朧朧的虛影。

  庭蘭……

  那虛影坐在床邊,似乎在喚他名字。他想起來去看看怎麼回事,但渾身都使不上勁兒,眼前的景象又模糊不清,只看到一團描邊潦草的灰霧在眼前晃動,一時更覺得頭痛欲裂。

  有個低柔的聲音在頭頂安撫道:「別急著動,先閉上眼緩一陣。」

  他心中忽地一動,不由自主地隨著對方的話合了雙眸。再睜開眼時,便見到一襲玄衣側坐在床頭的顧鄴章。

  微怔了片刻,謝瑾啞聲道:「師哥……答應你的事,我都做到了。」他一張口便感到喉嚨里一陣被火燎過似的焦渴,卻仍堅持著說完了這句話。

  在承光殿,他暗暗發過誓的,師哥失去的,他會替他奪回來。

  奪回來了,就放下了。

  一滴冰涼的液體擦過他的耳廓,顧鄴章原本正用細絹替他拭去額頭上的冷汗,聞言手下一頓,又換了蘸清水的帕子細細拂過他的唇。

  他沒回應謝瑾,只是問:"哪裡不舒服?"

  謝瑾想要掙扎著起身行禮,四肢卻酸軟無力,連抬手指頭的力氣也沒有,渾身疼痛不止,只輕輕搖頭。

  顧鄴章不欲與他爭辯,自顧自地問:「腳踝的骨頭都沒長好,怎麼撐過來的?」

  謝瑾再次輕微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相視無言良久,顧鄴章才又輕嘆一聲,問:"還疼嗎?」

  謝瑾不答,只執意坐了起來,顧鄴章伸手想去握他的手臂,卻不料謝瑾一躲,避開了。

  扶人的手撲了個空,顧鄴章脊背微微一僵,抿著唇回身為他倒了杯溫水。

  捧著杯匆匆啜飲了小半,謝瑾受損的聲帶仍有幾分稠密的嘶啞:「陛下,鄧將軍是受我所託起的兵……北方恐有大劫,請陛下速給他傳信,請他回雲中主持大局。」

  鄧康恃才傲物,與朝臣不合,不僅目無君上,行事也沒個規章。薛印還參過他仰面視君是有意刺王殺駕。可真到了這種關頭,鄧伯明反倒是明明白白站到自己身邊的人。

  垂手將滑落的錦衾向上拉了拉,顧鄴章道:「庭蘭,別再為我的事費神了。其中內情,你走後程雲跟我說了七七八八,方才都已安排下去了。墜下高台不是可以輕忽的事,我雖才替你重新包紮過,等會李見山到了,還得里外再徹底檢查一次才好。」

  四下寂然,謝瑾別開眼神:「不用了,師哥。師父早就幫我看過,方子也開得夠細,不必再診了。」

  顧鄴章還欲再勸:「只是多一份保障,看看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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