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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覆巢之下無完卵,可是……謝瑾轉回頭,摸了摸她被風吹起的發,「令姜,我就你這麼一個妹妹。」

  「我也就你這麼一個哥哥。」令姜呢喃著:「價逾千金,如珠似寶。這幾個字若是兄長哄我開心的,那便罷了,若哥真的從心底里認為我聰明又可靠,願意信任我,願意讓我是生是死都有個明白,便都告訴我。」

  「……城東的錦緞鋪子,讓掌柜的把旗幡的青穗子改成紅穗,城西的玉器行,撤去進門左手邊那個不出售的銀如意,然後在下一個初一,城北白松林里,有一株樺樹,在那兒聯絡。」

  玉器行是孫長度在中州的落腳地,錦緞鋪子則是李望秋家中的產業,他與李望秋相交微時,自認是靠得住的朋友。

  這三百精銳原本就是他為師哥留下的退路,卻又怕見疑君上,他盼著永遠用不到這支隱匿在暗處的金戈衛,如今卻慶幸尚未走進絕路。

  隔天便是早朝,謝瑾頂著百官的注視邁入金殿,只盼儘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卻架不住顧和章存心要他引人注目。

  紅艷艷的絲帶系在新天子的頜下,階前的馮公公捧著明黃的詔書宣讀出聲。

  ——殿中尚書謝瑾,封陳王。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再備九錫之禮。

  明堂上的顧和章緊隨其後施施然開口,又是說什麼他這些年在邊疆打仗勞苦功高,又是贊他曾一舉破敵千里,能於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赫赫戰功堪比封狼居胥。

  陳王,陳王……皇親才有可能染指的,正一品的爵位。乍一聽去多麼烜赫威風啊,仿佛受盡尊寵,可稍一細想便知是個全無實權的空頭爵位。

  與椋陳同字的陳王,謝瑾暗忖,這怕是顧和章在故意噁心我呢。可他被這道詔書徹底架在了烈火之上,也只能目不斜視跪下謝恩。

  顧和章不鬆口,他還沒進過秋棠宮,他不敢輕舉妄動,他什麼都得聽顧和章的。

  第41章 對他有情

  海棠飛盡,梅子留酸,直捱到了四月底,顧鄴章都未能踏出秋棠宮半步。

  那個他體面喪盡才救下的女孩第二日便讓丁邯帶走了。顧鄴章沒有硬留,他甚至沒有開這個口——自身都難保,哪還有多餘的精力照看別人。他已做了能做的,至於之後她是死是活,不是他這個失了權勢的帝王能決定的。

  幽禁的時間過得很慢很慢,往先他總有各種各樣的事要處理,公文奏疏才批覆了一本便又遞上兩本,如今驟然清閒下來,每日連個說話的人也無,倒可以仔細理一理他這前半生。

  還有後半生。

  他不認命,他在等。

  起初顧鄴章會寬慰自己,他這麼多年苦心經營,在朝在野都積攢了不少威望,提拔了不少出身寒微也有真才實學的文臣,只要活著就有希望,這些都是他日後翻身的本錢。

  但空想是既沒有依附、也沒有滋味的。他不再喝藥,也就不再能吃到糖漬的果子,每次毒發都是變本加厲的疼,心裡總歸還是苦的。

  有時實在是覺得累了倦了,便倚在窗邊看自在的飛鳥和漸漸落下的夕陽,任由腦海里漸漸浮上謝瑾的面容。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擔子倏然撤走,倒顯得他這些年的百般克制像個徹底的笑話。

  從前顧鄴章總覺得明鳳山上的一點一滴是非常久遠的事,不敢觸碰,不堪回想,可當他稍加追憶,一草一木,竟然都像是烙印在了心頭。

  守在門口的侍衛每日都會換崗,其中有兩個嗓門大些愛說話的,偶爾會在無意間透出些消息,讓顧鄴章不至於徹底陷入閉目塞聰的境地。

  他知道顧和章封了徽行殿住進了顯昌殿,知道顧和章追封了鄭貞宜,將她移葬進先帝陵後,還封了右衛將軍鄭毅安為大司馬。

  他也知道獨孤正城南腰斬,三族夷盡,有牽衣頓足者,也有拍手稱快者,成河的血污用流水整整清洗了五日才洗乾淨。

  他還知道,被顧和章強收進後宮的獨孤夫人驚聞噩耗,自縊於長楊宮,向來雍容端莊的世家女,死前竟換了身殷紅的宮裝,留下絕筆要化作厲鬼向顧和章索命。

  凡此種種,從顧和章忍不住翹高了尾巴來向他炫耀時他便已有所預料,所以他聽著外面斷續的交談時,始終心如止水。

  直到芒種前一場夜雨,他聽到謝瑾的名字。

  電閃雷鳴間,連日足不出戶的顧鄴章猛地推開門,兩柄長劍登時交叉著橫在他身前。

  靜水刀仍提在他手中,顧和章許是盼著他哪日一時衝動持著這把刀闖出秋棠宮去,如此便可名正言順地殺了他,當然,也可能是盼他忍受不住這暗無天日的拘禁,選個無人在意的良夜吻頸自裁。

  握刀的手微微顫抖,顧鄴章聲線沉凝:「謝瑾呢?我要見謝庭蘭。」

  矮個子的守衛仰著脖子戰戰兢兢:「殿中尚書已是……是天子新封的陳…陳王,豈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陳王?哈,顧鄴章喉間悶出聲嘶啞的笑,站立不穩地連退了兩步,面上竟浮現出一抹鮮見的哀戚。十二載為君,他頭一次當著臣下的面笑得自嘲:「……我就知道,我果然是該防著他的。」

  陳王……好威風啊,可不是比殿中尚書更氣派、更顯赫嗎?

  孤家寡人,果真是不該相信任何人,更不該顧惜任何人。他錯信一次,憐惜一次,就陷自己於日暮途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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