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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和章施施然落座,柔聲道:「謝卿這次回來,預備著待多久?」

  謝瑾答:「那要看陛下留臣到幾時了。」

  他心裡滿滿當當裝著顧鄴章,口中卻半字也不提,顧和章面色微沉,問:「陸良傳朕的口諭,讓卿將兵權移交,卿抗旨不遵,是為何意?」他本想先將謝瑾騙回來,沒了兵權,又無人脈,謝瑾在洛都便興不起風浪。奈何謝瑾自作主張,竟全權託付給了林彥容。

  謝瑾道:「陛下,臣自知有抗旨之嫌,是以只帶了張茂回京請罪,但也請陛下聽臣一言。陳潤將軍並未前往武川,臣若真將印信交給陸尚書帶回,焉知郁久閭隼不會趁虛而入?屆時臣如何調兵遣將抵禦外敵?」

  他頓了下,又道:「況且一紙文書印綬,在京畿也許有用,在邊關,卻終難服眾。」

  這番話許還算不上滴水不漏,心思深沉的顧和章也並非全然猜不到謝瑾的意圖,但他並未動怒,只將那壺清酒向前一推,「謝卿只顧防備著朕,可知這壺酒正是皇兄原本要賜給你的東西?太醫驗過,這酒里可是浸了胡蔓草。皇兄殺我母親時用的就是此物,他預先服了白藤花解毒,卻可憐我母親無辜枉死。這酒沒能送到武川,是因我一時惻隱之心,救了謝尚書。」

  這自然是假話,謝瑾端坐在他下手,因為根本不信他的欺騙,看著那酒的眼神依然平靜。

  他還年輕,而且耳聰目明,風頭最盛的時候,他有一次聽宣入宮,發現徽行殿的屏風之外竟是人影重重的。他並無萬夫不擋之勇,只要顧鄴章動了殺心,無論是摔杯還是用其他的動作暗示,他都一定會死在那裡。

  師哥那時候沒殺他,以後便都不會殺他。謝瑾有時會恨自己的清醒,在清醒地意識到師哥不想他死去的同時,也清醒地感受到顧鄴章的試探和猜疑。而今顧和章擺明了在說鳥盡弓藏、顧鄴章容不下他,想來也並非是一定要他相信,若非如此,對方至少得編織一個更精巧的謊言。更多的,恐怕是給他遞了個台階,在不動聲色地逼他投誠。

  他顧和章已經是天子了,是非黑白、來龍去脈,他說了算。片刻之息,謝瑾已全明白了。為了師哥,這台階他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

  但他不想下得那麼輕易。

  第40章 唯有一死

  顯昌殿中的侍者並不多,至少明面上不多。謝瑾眉間微縮,不卑不亢道:「陛下,我有今日,畢竟是仰賴廢帝一手提拔。這壺御酒若果真送到了武川,我能做的,也唯有一死而已。」

  大約是有些意外他的反應,顧和章坐在御案後,不發一言。許久才說:「你倒大義。」

  他的臉色異彩紛呈,最終定格成一種將笑未笑的冷酷:「知道陳郁之是怎麼向朕推薦你的嗎?他說謝尚書博覽群書,不僅能通曉天時之機,更知悉當今安危之勢。古今得失、兵家虛實,沒有你謝瑾不擅長的。他還說,謝尚書若不能為朕所用,便該走死路。但我卻想著,卿若就這麼死了,未免可惜。」

  見謝瑾默然不語,他又慢吞吞道:「皇兄他啊,對世家大族始終持有懷疑和忌憚之心,因為他吃過苦頭,而你偏偏是陳郡謝氏北上而來,所以他用著你,卻也防著你。」

  話鋒一轉,又說:「可朕是不同的,他削弱門閥,我卻依靠門閥,我永遠不必像他那樣防備你。謝卿,你信奉忠臣不事二君,朕卻以為,良臣擇明主而是。」

  謝瑾忽地笑了笑,面容卻清冷如霜:「陛下的確不必防備著我,將來若我有何處忤逆了陛下,您只需像對待獨孤丞相那般將我拉去城南腰斬,如此便再無後顧之憂。」

  費盡了口舌,卻只換來一句稱不上善意的回絕,顧和章臉色微寒:「若非有心人推波助瀾,獨孤正自然不必死。你若忠心於朕,也自可高枕而臥。我以為謝卿既然肯回來,想必對我還有幾分信任。」

  謝瑾原本便懷疑此事與顧鄴章有關,此時更深信不疑,仍端坐得筆直道:「陛下恕罪,臣不敢懷疑陛下,只是路遇血光,難免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他字字句句咬得清晰:「能得陛下愛重,臣之幸也,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但請陛下能對廢帝以禮相待,勿要落人口舌。」

  聽聞此話,顧和章冷冷看了他半晌,驀然笑了聲,笑聲中充滿了嘲諷和不屑:"朕自會好生招待皇兄。若有外人欺辱他,朕也決不輕饒。"

  他的笑容突地凝固,又問:「皇兄三番五次將謝卿遣去刀光劍影的武川,更無故疑卿與北狄勾連,分明是他先不仁,你還惦記著他嗎?」

  謝瑾不禁一愣,旋即淡淡道:「陛下,君上再不仁,做臣子的也不能不義。若錙銖必較,瑾何以在世間立足?」

  見他態度堅決,顧和章眼神中閃過一瞬殺意,不由得問道:"謝卿自是忠臣,可知道朕的心裡現在是怎樣想的?"

  謝瑾不鑽他的套子,沉吟道:「臣不敢妄測聖意。」

  顧和章的目光越發陰狠,攏袖起身一步步朝他逼近,居高臨下道:「想朕派人給皇兄送藥,是不是?但皇兄早已病入膏肓了,他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朕可擔不起責任。」

  謝瑾胸腔劇震,低垂了眼帘:「臣願接手此事,真出了差錯,臣自擔毒殺前主的惡名,絕不讓陛下為難。」

  顧和章說:「謝卿先莫急,皇兄愛子新喪,你就算煎好了送過去,他怕也沒心情用的,不如再等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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